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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南放在茶几上,他刚买回来的青花瓷茶具。
    阿南给她挑的天青色,白色,紫色,各式各样的花瓶。
    他们一家三个一起今年刚买的紫色布艺沙发。
    远远一定要的厚厚的羊毛地毯。
    阿南选的浅紫色窗帘。
    那架钢琴上,远远刚刚学会弹《致爱丽丝》。
    她今年刚换的,富贵吉祥图案的一整套餐具。
    阿南给她做的花架,亲手种下的盆栽和小菜。
    远远的作业本,幼儿园的书本,都被撕得粉碎。
    他们三个人的全家福合照,被从墙上取了下来,打碎了玻璃框,照片被剪烂。
    阿南的衣服,那些阿南每一件都手洗的白衬衫,他穿起来最好看的白衬衫,被扔在地上,上面全是乌黑的脚印。
    远远从出生到现在的衣服,被全部翻了出来,用剪刀剪得碎碎的,放在远远平时用来洗澡的盆子里烧着,里面还有一些黑色的灰烬。
    那个盆子,远远一直在里面洗澡,从小时候需要一个人托着他的头,到可以自己在里面玩水。
    那些小衣服,每一件都是她和阿南手洗过,放在太阳底下晒干,亲手给远远穿上。
    他小时候每次洗澡都会笑,穿衣服的时候可乖了。
    她一直留着这些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即便她把这些东西留一辈子,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这些东西,也没有了。
    她保护不了她的丈夫和孩子,也保护不了他们遗留的痕迹。
    苏碧曦趴在地上,抱住浑身颤抖的自己,放声大哭。
    她记得阿南跟她表白时,耳根都发红的样子。
    她记得阿南给她弹钢琴时,英俊得好像从童话里走下来的王子。
    她记得阿南第一次抱着她,自己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栗。
    她记得阿南跟她求婚时候,抱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好像获得了全世界。
    她记得她这辈子再次赤身裸体躺在男人怀里,吓得瑟瑟发抖,却被阿南柔声轻哄,道,宝贝儿,不要怕。
    她记得远远刚出生时候,只有六斤七两,那么小小的一只,全身红通通的,像只小猴子一样。
    她记得她第一次喂远远母乳,明明极痛,却又觉得幸福。
    她记得远远第一次叫她妈妈的时候。
    她记得远远每次生病的时候,都是跑到她怀里,叫道,妈妈,我好难受。
    她恨自己为什么会小时候被人侵犯,从此留下了一生的阴影,长大后做了老师,认识了那个畜生。
    她恨自己为什么那天要出门。
    她恨自己没有发现那个畜生的打算,她恨自己没能救他们。
    她恨自己竟然连给他们讨回一个公道都做不到。
    她好恨。
    客厅里被撕成碎片的全家福,阿南和远远的笑容,还能依稀看出。
    但是他们已经永远不能再对着她笑了。
    她看着自己的眼泪掉落在阿南亲手铺的地板上。
    头一回知道,原来人痛极了的时候,是这样哭的。
    第91章
    苏碧曦当天晚上就给陆璧晨打了电话,说自己就要从现在住的公寓搬出去。陆璧晨听到这个消息十分吃惊,约她第二天上午在咖啡厅见面,面谈这件事情。
    苏碧曦麻烦了他那么多事情,当面感谢,是十分必要的。
    第二天一早,苏碧曦刚打开咖啡厅的大门没多久,陆璧晨就到了。
    咖啡厅二楼有一个单独的小会议室,是用来给客人举行小型活动而设置的,今天并没有什么安排,苏碧曦便带着陆璧晨来了这里。
    陆璧晨接过苏碧曦给他倒的咖啡,看着苏碧曦拿过来的松饼和吐司,率先开口:暮亭,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怎么突然要找新的房子。rdquo;
    苏碧曦抿了一口牛奶,轻呼出一口气,将昨天发生的事情道出,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个可以长期居住的房子,还需要一个比较大的储物间hellip;hellip;来放东西。rdquo;
    放置亡者的遗物,实在不好再借用陆璧晨的房子。陆璧晨只是出于善意来帮她,她并不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她勉强笑了笑,陆检察官,这段时间以来,你对我的帮助,已经不能用简单的道谢来表达。只是这件事情,实在不好再麻烦你了。rdquo;
    陆璧晨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没想到在一天的时间,她就又发生了这些事情。
    他曾经听苏碧曦提起过他们一家三口在那套房子的许多回忆,现在东西被毁坏,她一定十分痛心。
    他看着苏碧曦清秀白皙的脸,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笑的时候,眼角会微微翘起来,像天上的那一轮明月一样清婉动人,眼睛里就仿佛闪着星辰的光芒。
    但是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笑了。
    丈夫和儿子的离世,似乎带走了她的所有生机,她现在即便是活着,也感觉不到在活着。
    凡眼中所见,皆为过去的回忆。
    痛苦和悔恨占据了她的整个生命。很多时候,陆璧晨即便是看见她笑着,也感觉到她在流泪。
    她已经哭得太多了。
    他也是遇见苏碧曦以后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有那么多眼泪。
    如此惨痛的悲剧面前,逝去的人永远不再有未来,而那个被留下的人,其实已经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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