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的时机太过凑巧了,巧合得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的关联。而武安侯田蚡,本就跟皇后卓文君,魏其侯窦婴有宿怨。
皇后有了陛下的嫡长子,一旦嫡长子出世,皇后的位子就此稳若泰山,那么跟皇后有大仇的武安侯跟太后就岌岌可危了。
若他是田蚡,也会想着除去皇后,再送王氏跟田氏的女子入天子后宫。
可惜田蚡功亏一篑,没有谋算皇后的性命,反倒是自己要靠着王太后在此席藁待罪,来求得陛下救治。
当今世上,能使得王太后跪在承明殿前,来逼迫汉室天子,自己的亲生儿子的,就那么几个人,而现今只有武安侯重病。
所有的事情,几乎一目了然。
王太后跪得久了,视线也被雨水模糊,瞧着曹襄的面容都有些不清楚,你一个小孩子,懂些什么!rdquo;
阿母,阿襄不懂,可是连他都明白,舅父如今已然是药石罔顾,只有神仙能救得了他rdquo;平阳长公主错着牙,眼中尽是狠色,你不仅是舅父的阿姊,还是我们的阿母,是外王母的女儿,是阿襄的外王母,是陛下尚未出世孩子的大母,是汉室的皇太后!阿母,你为何要为了舅父,就要撇下我们所有人,你好狠的心!rdquo;
平阳长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隆虑长公主靠在自己身上的身子往地上滑去,惊得她立时伸手扶住自己妹妹,阿婷!阿婷你醒醒,阿婷!rdquo;
姨母。rdquo;
阿婷!rdquo;
王太后扑到隆虑长公主身上,仓惶喊道,阿婷!来人,快把公主带回长乐宫!听见没有,快来人!rdquo;
第315章
此时的刘彻将跪在温室殿的朝臣撇在一边,正在召见两位臣子。
插着腊梅的瓷白花瓶放在正殿一边,正殿的竹简早已经被光滑轻便的白纸代替,装订成册。
青瓷香炉里面冉冉升起了清淡雅致的梅香,刘彻坐在上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瞧着桌面,听着下面两人说话。
由卫青举荐,在极短的时间里从郎中,一路升迁到谒者﹑中郎﹑中大夫,一年中升迁四次的中大夫主父偃站在一旁。
主父偃是一位不高的中年郎君,年有四旬,跟这个年纪的人一般有着富态的身材,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并没有那么和气,陛下,古时之诸侯,其封地不过百里。所以商时,武王伐纣,大大小小竟有数百诸侯参战。当时文王及武王之西周,不过稍大稍强一些的诸侯罢了。
诸侯地小人稀,闹出再大的事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疥癣之疾罢了。
如今汉室之诸侯,要么是绵连城池数十做,郡县凡几,沃野千里。尽管诸侯皆是刘氏子弟,名义上皆是拱卫汉室,抵抗外敌。可诸侯骨子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唯有他们自己才清楚明白。
先孝景帝时,七国之乱的前车之鉴就在昨日。吴王刘濞虽死,可是诸多刘氏诸侯王皆窥伺国祚已久。rdquo;
主父偃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理了理自己的广袖,陛下,不可不防啊。rdquo;
景方有何主张?rdquo;刘彻的眉头一直皱着,开口问道。
主父偃,字景方。
诸侯王之事从来就是汉室天子的心腹大患,从孝景帝的削藩令,到如今刘彻,就从来没有停下过削弱诸侯的心思。
坐在左边的东方朔也笑着问道,主父大人博学多识,莫非有了定国安邦的良策?rdquo;
刘彻在私下里对待朝臣,尤其是跟他关系亲近的臣子,一向不拘礼节,以礼待人,是以东方朔跟主父偃的态度就有了些随意。
天子不跟你讲规矩的时候,做臣子的就要识相一些。
何况现在皇太后就跪在承明殿之前,天子就算面上再不在意,那也是他的生母。
孝景帝听从晁错之策,颁布削藩令,反叛者甚众,此起彼伏,还说什么清君侧。哪怕是一个常人,你给了他一千亩地,这就是他的了。你若是要从他那里将你赠予他的一千亩地要走百亩,只怕他能跟你拿起斧头,打上一架,非打得头破血流不可。rdquo;
主父偃摇头,姿态闲适地坐着,非是卑臣妄言,削藩令之错,不仅是晁错之误,实乃孝景帝之不是也。rdquo;
刘彻心中对此事十分清楚,乃至于天下人也基本都明白,削藩令导致了七国之乱,诸侯反叛,绝不是晁错一人可以挑起的。作为汉室天子,刘彻的父亲当时的孝景帝,要为此事负上最主要的责任。
臣子说得再多,最后决策的仍然是君王。孝景帝活着的时候,当时所有人都知道是晁错是被冤杀的,只不过孝景帝并没有承认过自己的错误罢了。
刘彻不是容不下人指责自己父亲的人,闻言也是一顿,而后赞同道,景方说的,确实不错。吴王刘濞早有反心,世人皆知他必然要反。阿翁那时削藩,不过是给了吴王一个起兵的幌子。由此可见,削藩一事,决计是不可行的。rdquo;
主父偃听见刘彻所言,立时从坐蓐上起身,长拜下去,陛下圣明烛照,实乃天下之幸,我汉室之幸也!rdquo;
东方朔也是行礼,陛下英明。rdquo;
要一个帝王承认自己的错误,或者承认自己父亲的错,并不是一件小事。哪怕他们只是在私下奏对而已,也不得不说刘彻是一个虚心纳谏,能听得进去别人说话的英明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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