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松悚然一惊,却又见因栏杆阻隔,那老妇人的手也只能在空中抓挠,这才松了口气,他这才发现那妇人竟然就是林婶,他被大理寺提审时,正是她出面指正,还拿出了许多盛家嫡系才有的信物珠宝。
思及此处,盛青松只觉一阵冲天恨意涌来,他亦扑过去,隔着栅栏撕打林婶,口中兀自咒骂不休。
他们不知道,不远处,盛黎正站在阶梯上看着他们。
过了片刻,狱卒小跑到盛黎身边,低声道:“王妃,王爷来了……”
“地下潮湿,不要让他下来,我这就上去。”盛黎不再看那阴暗而充斥着血腥气的角落,转头一步步朝上走去。
他实在没有必要为这两个人耗费太多心神,事实上,当他和夏添计划好中秋节宴的事情时,盛青松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他替真正的盛青云夺回了应属于对方的名誉和荣光,而盛青松——这个人单单知道自己重新变回庶子,就已经几近疯癫,甚至让盛黎都失去了对他动手的兴味。今日看过之后,他不会再来这个地牢,盛青松早死晚死,也与他再无干系。
地牢之上,夏添正微带担忧地守在出口,见盛黎出来,立刻上去牵起他的手,“我方才过来的路上,看到街边开了一家馄饨店,味道很香,我们去吃好不好?”
“好。”
“还有,管家说后院的老桂树开花了,往年都是中秋开,今年延后了些……”
夏添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盛黎如何看不出来小狐狸是想让自己舒心,他心下微暖,搂着夏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夏添捂着脑门后知后觉地笑起来,“还没上马车呢,要是给人看见,又要参你一本了。”他虽然这么说,却又毫不遮掩地凑过去和盛黎挨着脸颊轻轻蹭了蹭,仿佛小狐狸主动给主人示好似的。
“他们参去,左右你都是我夫君,难道还亲不得了?”自打夏添登上了摄政王的位置,朝中就有人看他这个占着王爷正妃名头的男妻不顺眼了,盛黎却浑不在意,他和小狐狸如何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哪里容得了旁人置喙?
夏添想了想,又弯起眼睛笑道:“没关系,过几日就参不了了。”
夏添称摄政王后,第一道旨意是抄了丞相府,第二道就是封自己的王妃为相,朝臣自然有不服的,可不服一个,夏添就摘了一个的乌纱,为他所用的九华阁弟子则被他提拔入朝,众人不过是想在他面前摆摆老臣的威风,哪里是真的想要丢了官帽?一个个的就此作罢。没过多久,夏添又下令成立议政处,正如他和盛黎当初承诺九华阁主一般,皇权不再至高无上,而是一分为三,朝中要事不再依靠皇帝一人喜怒决定,须得众人议定,相互掣肘,取上上策行之,令众人心服口服。
如此下去,朝臣原本以为摄政王会登基称帝,可他却从宗室里抱养了一个孩子,与王妃悉心抚养,俨然有来日便传政于他的架势,且盛黎为相后,所做决策莫不长远明智,朝中争议渐小,再无人敢叫嚣要让摄政王下台。
又一年中秋。这一日早朝上,夏添宣布自己不再摄政,正式由新帝亲征,盛黎也奏请辞去丞相之职,小皇帝是两人抚养大的,对于皇叔和丞相自然有万分不舍,却也知道留不住他们,他学了盛黎的性子,与其满口说着漂亮话,倒不如做出些实际行动,便只恭敬地跪下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并承诺,会照顾王府和端贵妃周全。
端贵妃如今已升为了太皇贵妃,得知两个孩子想要出去周游山河,她也并不惊讶,只笑道:“你们去吧,皇帝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哀家在这宫里日子过得很顺心。”
夏添眼眶微红地跪在她面前,这到底是第一位带给他和盛黎母亲关爱的人,如今他和盛黎要离开这个小世界了,自然觉得不舍。
太皇贵妃笑了起来,点了点儿子的脑门,又朝盛黎道:“你瞧瞧他,这么大了,还跟母妃撒娇。”
却不想盛黎也一同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说道:“多谢母妃多年照拂。”
太皇贵妃一愣,忍不住偏开头,“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偏来惹母妃难过是不是?”
银筝连忙在一旁说了两句玩笑话,好歹让太皇贵妃止住了难过,待夏添二人告退,她又劝太皇贵妃,“娘娘,王爷他们总要回来的,您得好好养着身子才是。”
“银筝啊,我当年就觉得……我这两个孩子总有一日是要离开的,走了就不回来了……”
“娘娘别胡思乱想,您还在呢,哪里就有什么不回来了?”
太皇贵妃笑了笑,擦去了眼角一点泪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这么觉得。我只希望我这两个孩子,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平安,那我也就放心了。”
夏添和盛黎又回王府打点了东西,去院中看望了何氏。这些年来她在王府中过得很安乐,小宁安也长成了一个明朗少年,如今参军去了,对夏添和盛黎颇为敬重。
何氏一直没有恢复当年的记忆,盛黎也并不想让她想起来,亲眼看着深爱的丈夫死在自己眼前,绝非什么好事,何氏虽然记不得盛黎,却或许世上真有血脉亲情一说,何氏至今仍然畏惧外人,但并不抗拒盛黎和夏添,每每为小宁安熬制什么汤水,也会特意为他们多熬制一份送过去。盛黎觉得,单只这样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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