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当时也怪师兄考虑不周,忘了唯有尸骨才能让魂魄认主,何况师弟自有一身本事,此时正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等捡回了骨,师兄再给你赔罪。”
那道士闻言,沉默了片刻才说:“师傅当初将炼制傀儡的《傀子》上下篇分传你我二人,师兄是当真忘了?”
中年人说:“师弟知道我学艺不精,这些年又忙于走商,一时之间忘了也是情有可原。”
夏添听得讶然,原来这中年人竟然是那道士的师兄,只是光听声音便觉得那人十分油腻,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饲主为国捐躯,尸骨却还要被这两个妖道如此作践,更有什么“认主”一说,夏添心中暗恨,早已经将这两人当做了死人,他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只等着跟着他们找到饲主尸骨,再逼问出放出盛黎神魂的办法,便要立刻将这两个道士杀了不可。
而后,夏添便一路藏匿身形跟在那两个道士身后,最终进了盛黎当初去世的边城。
说到此处,夏添终于忍不住了,隐有泪光在眼角闪动,一眨眼,那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拼命往下掉,盛黎最是心疼他不过的,这一来登时慌了手脚,那两个牌位也不管了,只忙不迭地将小狐狸抱住,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低声哄道:“夏夏往日不是说自己是大狐狸了,不会随便哭了吗?你若是难过生气,只管打我出气,是我不好,没能早点从那阴宅里出来,夏夏不要哭。”
夏添一听更觉心头酸楚,他眼眶发红,将脸埋在盛黎怀里,在他胸前衣襟上一顿乱蹭,末了哽咽道:“我也不想哭,可是眼泪自己要往外掉……”
盛黎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吻了吻他的发丝,说道:“我在这个小世界睁眼便在那阴宅中,不曾受过什么罪,夏夏也见到了不是?那地下的白骨树灵都怕我。”
他这么一说,夏添心里果然好受许多,又趴在他怀里撒娇似的磨蹭了片刻,这才渐渐止了泪水。
小狐狸自饲主怀中抬起头来,一见对方衣襟上全是自己糊的涕泪,不由得面色赧然,小声道:“快弄掉。”他知道盛黎有这个本事。
不想盛黎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耳朵尖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王爷有赏,臣不敢不收。”这话倒好似曾经他们位极权利巅峰后,偶尔开的玩笑。
夏添也想起两人在宫中相处时,自己偶尔故意摆出王爷架子同他玩闹,饲主也总是如此纵容,不由得心下一甜,回抱住盛黎,仰头在他颊边一吻,道:“这个也是赏。”
“无功不受禄,王爷为何有赏?”盛黎见夏添面色回暖,亦是随之心情舒朗,笑问道。
“……赏你这么好,让我喜欢得不得了。”夏添笑道。
两人又玩笑一阵,夏添这才收拾心情,将那段往事的余下一段娓娓道来。
当日他跟着两个道士进成后,眼见这城中遭逢战乱,已经是一派荒凉,家家门窗紧闭,街头多是游荡的乞儿地痞。
夏添如今见了这些情状,再不能如当初刚到小世界一般无动于衷,只悄悄接济了几个虽则衣衫破烂但却眼神清正的孩子,然而他也清楚,一己之力到底太过弱小,自己不过只能让他们好过一段日子,真正要救他们于水火,还需要掌权者励精图治,方能国泰民安。
若是饲主在这里,定然能将城中暴民一一镇压,还寻常百姓一个安宁……思及此处,夏添眼底一黯,再看向那两个道士的眼神更是益发冰冷。
“师兄,我这一路上怎么总觉得有人跟着咱们?”道士皱起眉头四下打量,然而夏添一路上都是以狐狸模样偷偷跟随,此刻变为人身又刻意遮掩了容貌,哪里会被他认出来?
他那师兄闻言看了看,也并没有发现异状,他倒是看到了夏添,然而晃眼看去那青年衣衫破旧面容脏污,想来也是这城中的难民,因而并未放在心上,反而转头来劝他不要多想。
那道士又审视了一圈周围人群,见身上带着的蛊虫并无异动,只能认为是自己想多了,因此便将此事按下不提,转而与那中年人行色匆匆入了义庄。
夏添原以为跟着进了义庄,总能找到饲主尸骨了,谁料到他蹲在外边听墙角时,却听闻那守义庄的老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当兵的?无名无姓的死得太多,这义庄装不下,全都在城外乱葬岗上。”
不单夏添惊讶,连那两个道士都吃了一惊,须知盛黎在军中还有几分地位,难道当日死了竟没人收敛尸骨?
再问起时,那老者叹了口气,“守军战败,上头大发雷霆,前些日子来传话的官老爷还说什么让把守军尸首丢去喂狗,是城中百姓感念守军至死不弃城,才合力将他们送到乱葬岗埋了,只是我们却不认得这些军爷的姓名,也立不了牌位,只能草草掩埋作罢。”
夏添在门外听得几乎将指甲掐进肉里去,一时间只恨自己来得太晚,倘若他能早上一步来到边陲,是否就能将盛黎救下?
他又跟着那两个道士一路去了乱葬岗,因不敢贸然显露身形,夏添只躲在一株大树后面抬眼四望,触目所及皆是一个个连绵起伏的小土包,一时间竟不知道哪一个下面埋着的才是盛黎尸骨,不免喉头微酸。
那两个道士却不曾管这许多,他们看着面前的坟包骂了一句晦气,而后便拿出了先前在城内买的好酒好菜等物摆开,算作祭拜这乱葬岗上的幽魂,待到三杯酒过,这才掏出个东西来往半空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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