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有愧, 不免神色更柔和几分,上前在小树灵旁边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和地问道:“你怎么过来的?腿脚还疼不疼?”
小树灵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 大约是因为夏添在旁边, 他胆子稍稍大了些,也敢悄悄地扬起脑袋主动看盛黎一眼了, 只是这一抬头恰好和盛黎目光相接, 唬得小孩子好险没背过气去, 连忙往夏添的方向缩了缩,答道:“我躲了好久,听不见你们的声音了,就跟着夫人留下的气息慢慢过来了……”顿了顿,他又小声问道:“夫人,大王怎么又看得见我了?”
夏添也是才意识到这一点,他也着实觉得不解,只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盛黎。
盛黎思忖片刻,道:“大约是在阳间,所以能看见活物。”
闻言,夏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小树灵,果然看见在夕阳余晖照射下,那小树灵拖着一条影子。
他和自己一样,在阴宅中没有影子,在阳间才有,说明他应当是个活人才对,可若是活人,怎么会是树灵?
这时,盛黎微微弯腰,双手将夏添给搂抱了起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或许他是生魂离体,我记得我最初生魂离体时,在阳光下亦能看到倒影。”
“生魂?!”夏添一惊,却又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主人,你是想说他还活着?”
盛黎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不太确定,或许是。”
夏添重又问了那小树灵一些问题,然而对方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不记得姓甚名谁,更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人是树,盛黎也没办法,何况他虽然如今可以不眠不休,夏添却不行,因此两人只得暂时将小树灵安置在偏院厢房中,休整一晚再做打算。
入夜后,两人靠在一处,夏添问道:“咱们还能在这里留多久?”不待盛黎回答,他又急急补充一句,“不是要主人强行留下,是我们本来能够留多久?”
盛黎知他是吓坏了,于是温和地答道:“时间还久,至少现在我半点没有感受到要离开。”
夏添这才稍稍安心,他总觉得自己和饲主在这个小世界耽搁了这么久,白白浪费了许多时光。
想到自己在阴宅中等待时,夏添亦在阳间无望地坚持了许多年,盛黎又是心疼又是自傲,他的小狐狸本来不用平白受这些罪,却为着自己生抗了下来。
他正轻轻拍着夏添的背哄他入睡,怀里的人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瞪圆了眼睛强撑着要起来,“那骨头怎么办!”
他当初费尽千幸万苦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饲主的骨头,却不知道随着这环境变迁如今落在何方,依照那两个道士所言,没了白骨,即便神魂再入阳间也不能恢复肉身,那盛黎要怎么办?
盛黎见他急得恨不能立刻起身掘地三尺翻出白骨,连忙将人按下,劝道:“夏夏别急,想来在这里我本就应该以魂体行动。你看,我如今除去体温呼吸,其余倒是和常人无异,在阳间也能接触到其他事物,而今还有些本事傍身,岂不是很好?”
夏添见盛黎毫无勉强神色,果然被他哄住,只是免不了觉得心疼,于是尽力用自己的身躯靠近盛黎的,试图让他感受到一点温暖。
这样的举动他们在阴宅时夏添也常做,夏添总怕盛黎因为手脚冰冷而不舒服,于是每每入睡时总要故意四肢大张地将他手掌脚掌都给护起来,只把自己当做了一个暖炉似的。
小狐狸除去一开始来到小世界时是规规矩矩团成一团睡的外,被盛黎娇纵得久了,渐渐打开心防,入睡时也总喜欢缠着盛黎,因此在这个小世界他也只说自己就是想抱着盛黎睡,却半点不提对方身体冰冷的事情。
尽管这样的举动对于盛黎而言其实毫无用处,他即便双手放在火上烧灼也半点感受不到温暖,但夏添不说,盛黎也就一直不曾点破过。
他的这只小狐狸,时而精明得能权掌天下翻云覆雨,时而却又迷糊得连撒谎遮掩都要脸红,叫他只觉得怎么安放都不妥帖,甚至想起当初的天劫也不免心存感激,倒是幸好一道雷劫把他的小狐狸带了过来,否则终此一生,也不过死水无波罢了。
次日天色刚亮,夏添尚且蜷在盛黎怀中没有清醒,搂着他的人便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屋外的动静。
盛黎心念一动,只见嘴唇微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而在屋外惊慌失措跑来的小树灵则被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量挡在了院门外。与此同时,盛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出什么事了?”
“大大大大王!”小树灵四下张望不见其人,唬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他手指胡乱往后一指,紧张地说道:“我早晨起来出门去,瞧见好多人扛着锄头铁锹顺着山路过来,像是要杀人似的。”
屋内盛黎微一皱眉,便想到或许是村长横死在灵堂内,村中人百寻不得于是来了这里。
早在听夏添说过这村里人买卖活人当做祭品时,盛黎对这些人便一点好感也无,他本欲置之不理,然而怀里的小狐狸却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因此盛黎便将此时告知了他。
夏添原本还迷糊着,听闻此事倒是渐渐清醒,他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想见一见他们。”
“见他们干什么?”盛黎不欲他将目光投注在这些人身上,“我设个鬼打墙的障眼法,让他们在这山中寻寻绕绕一辈子也走不出去。”
想到这些人曾经要把自己的小狐狸作为祭品供奉给血腥诡奇的食肉蝶,盛黎便满心不喜,要不是村长已经在灵堂内烧成了一捧黑灰,他甚至恨不得令其曝尸荒野,被野兽分食才能略消心头之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