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蹲在他身前的男人轻轻拍了拍手,抖落了几粒雪花,目光冰冷地看着面前的偷猎者,说出口的话比冬雪更冻人三分。“闭嘴。”
就这么简简单单两个字,却立刻让几个偷猎者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们不是第一次碰枪的人,没那么没眼力见。
这个带队的护林队队长一定碰过枪,不但如此,这人手下的枪还一定见过血。
夏添被大狐狸叼回洞里后放在了最角落的位置,显然是大狐狸们怕这只不听话的“小狐崽”又偷溜出去,然而夏添来回折腾了这么大半天也早就累了,他可不是盛黎那等已经辟谷的元婴修士,连睡眠都不需要,干脆也就把自己团成了一团,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扫了扫自己身上的几粒雪花,又扒拉着在洞里看了看,果然找到了一个绣着并蒂山茶的锦囊,里面藏着盛黎赠与他的青丝。
小狐狸心满意足地将锦囊藏在肚腹下面,却发觉周围一圈的狐球球们不知何故竟惊慌地低鸣起来,他一愣,很快意识到自己方才故意咬破的小伤口还未彻底愈合,他身上的强悍气息自然令会这群出生不久的小狐狸惊慌失措。
夏添舔了舔爪子,伤口很快在他的舔舐下愈合,洞内的小狐狸们这才重新安静下来,却也不敢靠他太近,只仍旧如上半夜一样将他团团围住,靠他取暖。
夏添从未被同类这样亲近依赖过,他忍不住扬起脑袋看了看洞口,那只叼他回来的大狐狸正趴在洞口顺从地让一只同伴舔舐毛发,注意到小狐狸的目光,朝他看了一眼,又安抚地低鸣了几声。
那只趴在山洞中的小狐狸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那个声音他在浮连山上曾经听过,那是大狐狸安抚幼崽入睡时才会有的温和声音,夏添记得自己幼时有一次大雪封山,他被冻得睡不着觉,最后实在难受,便趁着夜深人静跑到火狐聚居的山洞外,遥遥听着洞内传来若隐若现的大狐狸的鸣叫声,又悄悄地看着大狐狸舔舐幼崽哄那些火红的小崽子睡觉,便在内心催眠自己,告诉自己那声音就是叫给自己听的,他也有父母哄他睡觉。
而那一夜他睡得太沉,第二日没能提前醒过来离开洞口,被出洞捕食的火狐狠狠抓伤了尾巴,在那以后,夏添再也没主动接近过任何同类。
他从不曾想过,有一日,竟然会有一只大狐狸为他哼唱哄幼崽的小调。
夏添使劲眨了眨眼睛,把自己缩成一团,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搭在了身上。
第二日,山中雪停,一轮红日自东边缓缓升起照亮了连绵起伏的深山,小狐崽们睡得暖和又安心,天一亮便唧唧轻鸣闹腾了起来。
夏添睡得有些迷糊,还以为自己是在盛黎的床上,便伸出爪子去推身边,他只想着盛黎怎么把他弄到动物园来睡觉了,听听这炸脑袋的狐狸叫——
狐狸叫?
小狐狸猛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他蜷起身子发了会儿呆,又弓起背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漂亮的大尾巴左右轻轻甩了甩,这才舔湿爪子擦了擦脸。
而后,小狐狸跟着身边闹腾不停的狐崽们走出了山洞。
昨夜他急着引开那些偷猎者,根本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此刻光线充足,他便颇为好心情地看了看四周,但见放眼望去天地一色,四下树木高耸,枝垭上有皑皑白雪,与乌黑的枝干一衬,白的更白黑的更黑,倒像是一副极其写意的泼墨画,看得久了竟让人不自觉地心生旷达之意。
而小狐崽们显然更喜欢四下低矮的常青灌木,此刻四下没有天敌,它们便把灌木枝叶和一串串坠在枝头的红色浆果当做了玩具,时而扑咬时而挨蹭,有两只大胆些的还拱着夏添也去玩耍。
小狐狸初时不愿意过去,他如今也就是外貌形同幼狐罢了,本质上却还是一只大狐狸的,可没想到他不愿意上前,不单小狐狸来拱他,连几只大狐狸都把他往前推了推,生怕这只幼崽不合群。
昨夜那只把夏添带回山洞的大狐狸更是着急,连连用脑袋轻轻把夏添往小狐崽们中间拱,夏添无奈地叫了两声,只好挤进了一群狐球球里边,也罢,就当做自己带了一回崽子好了。
不过说着要“带崽子”的小狐狸没一会儿就跟小狐崽们玩成了一片,他虽然不许小狐崽太过靠近自己,可到底是狐族天性仍在,自己也忍不住要跟着去扑咬那摇晃不停的浆果,咬着咬着,又想起盛黎曾经给他做的“狐狸爬架”来,登时又觉得做什么都没了兴致,只懒散地趴在一旁不动。
待它们玩了一会儿,大狐狸们就领着它们往一处小水洼走去,破开水面薄冰,让小狐崽们围拢过去喝水。
狐群紧紧挤在一起取暖喝水,对于那个正一步步走近它们的人一无所觉。
然而也许是天性使然,虽然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声响,大狐狸们却纷纷露出了戒备的姿态,它们将小狐崽驱赶到一起,自己则挡在前面弓起身子亮出了獠牙。
一阵草木摇动声后,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出现在了狐群面前。
对于气势汹汹的大狐狸和瑟瑟发抖的小狐狸,那人半点都不在意,夏添只望了一眼就忍不住想要扑过去,可刚迈出一步,他又忍不住收回了爪子。
眼下自己分明就是一只奶狐狸的模样,跟身边的小狐崽们一般无二,反倒是身前几只大狐狸是他成年后的模样,只是毛色不比自己鲜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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