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奕感到自己仿佛在坠落,被身体的重量拉扯入无声死寂的深渊,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击着他的神经,他伸手试图捉住什么东西,但是从指间掠过的只是无尽的虚空。
手掌下突然触碰到了实物。
莫奕挣扎着拽紧它,将自己向深处沉去的身体拉了起来——!
他混混沌沌地眨了眨双眼,习惯了黑暗的视网膜被苍白的光线刺痛,下一秒,身体的知觉和感官才开始缓慢地回归,他察觉到自己的肋下被轻轻地箍着,然后被轻柔而谨慎地环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闻宸的灰眼睛俯视着他。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半空中悬浮着巨大的白色球体,在苍白无色的空间中静静地悬浮着,它的边缘比起莫奕上次见到时有些发灰,仿佛有什么深黑色的物质在缓慢无声地入侵和腐蚀着它。
莫奕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所以,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而微弱,犹如灼热的粉尘混杂着熔融的铁水顺着咽喉浇灌而下。
闻宸伸出手轻轻地触碰莫奕的颊边,冰冷的指尖一触即分,只留下一点雪花般融化的温度:
“我阻止了它挣脱已经设定好的程序,但是……没有来得及阻止它将你拉入它的系统当中。”
莫奕瞳孔微微缩紧,脑海中浮现出了清晰而生动的画面,干燥的空气中突然开始有黑色的液体凝结,装着防止自残的软垫的钢铁墙壁上开始有粘稠的胶质液体缓缓地向下流淌,在地面上汇聚成蛇一般蜿蜒着的黑色溪流,犹如有生命似的向着他的脚下流淌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整个地板吞没。
无穷的拉力拽住他的脚踝,仿佛无数只冰冷而粘腻的手,环绕着他的身躯,将他向着漆黑的深渊中扯去。
光线,声音,空气,被从他的喉咙中挤压出去,只剩下沉甸甸的窒息感顺着食道落入身躯。
视觉,听觉,触觉,五感被残忍地剥夺,在意识消失前唯一能够听到的,只有远处守卫凄厉的尖叫。
漆黑冰冷的海面将他的尖叫冰封,他孤独而无助地向着更深出沉去……
这样的画面犹如覆骨之疽一般纠缠着他——但一直以来,他却只以为这是个诡异的噩梦。
闻宸的声音穿透海面厚厚的冰层,将莫奕的神智拉扯回来:
“……在进行完时空跳跃之后,它之前所积累的所有能量全部消耗一空,所以为了防止最糟糕的情况发生,它需要一个后备计划,或者说……一个帮凶。”
莫奕眨眨眼,视线缓缓聚焦,他注视着闻宸的下颌线条,声音嘶哑:
“它知道如何操控你。”
闻宸微不可察地颔首,半是痛苦半是后怕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似的:
“……因为你在最后关头被它拉入系统当中,也和它一起在高维空间中具有了相同的质量,同样超出了因果链,所以即使时间回溯,你也不会再次出现,而是会作为它的一部分而存在,所以……我和它达成了交易。”
莫奕手脚冰凉,仿佛混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从四肢抽离。
只听闻宸继续说道:“它用在新时间线内得到的能量重铸你的身体,而我代替你成为它的一部分,剔除记忆,在它虚弱的时期帮助它捕猎和成长。”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在有清晰的记忆以来体质就一直很差,即使是在专业的指导下也无法改善——因为这本就不是属于他的身体,自然也就没有通过后天改善的可能性。而闻宸的血液能够和他产生连接,甚至能够补充他丧失的能量也是因为……他本就诞生与游戏当中。
思绪迅速地窜过脑海,犹如闪电划破夜空,苍白的光线扯破漆黑的幕布,许多断裂的线头仿佛都在瞬间连成了完整的脉络,莫奕似乎想通了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缓缓地问道:
“所以只有我,不管从哪里进入游戏,都会在相同的位置醒来,是吗?”
所有人都是精神体被拉扯入游戏世界之中,而莫奕不同,他的身体本就源自于游戏,所以他是整个人都被拉入其中的。
闻宸点点头。
“江元柔当初在我说道这个信息之后并没有直接回答,其实是游戏阻止了她,防止她将信息透露给我,对吗?”莫奕没有给闻宸回答的时间,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她也正是从这个方向开始,怀疑起了自己曾经接手过的废弃项目,从而误打误撞地触及到了游戏最为核心的秘密。”
莫奕回想起自己修复好的录像盘中那句模糊的“只有你”,不由得微微抽气,感到混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窜起。
如果他怀疑的没有错的话……那么从他进入游戏开始,就是一场巨大的局。
闻宸微微垂下眼睫,说道:“是,也不是。”
莫奕这才惊觉自己把心中所想一不小心呢喃出声了,只听闻宸继续说道:“进行时空跳跃之后,游戏本体的存在就缺乏了足够的因果律,所以它必须被再次创造出来一次,不然它就会永远被现实世界所排斥,而——我们姑且称之为命运——也同样在以一种难以抗拒的惯性将时间线拉回原来的脉络,那就是八月十四号,它诞生于地下实验室。”
闻宸凑上前,额头轻轻地抵着莫奕的,声音轻柔:
“现在时间已经基本上回归原来的轨道,本该长眠的人已被替换回归,将会死去的人已被夺去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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