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最后一个字,维克托猛地站起来。他表情坚毅,再也没有那种犹豫迟疑的感觉。维克托的目光从黑西装身上落到德拉库斯身上。他从自己好友的面孔上,看到了一丝温和的微笑。德拉库斯站起来,给维克托一个拥抱。
祝福你,我的朋友,你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愿你幸福。
没有挽留,没有质问,没有愤怒,没有遗憾。
只有真诚的祝愿,和鼓励他回家的宽容。
维克托手指发颤。
他想过德拉库斯的指责,想过他的不舍,想过他在痛斥自己抛弃梦想时,他该怎么回答。但他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坚持和执着在温和情绪下消融,愧疚涌上心头,他没有吭声,只是盯着德拉库斯平静的双眼,也微笑起来。
谢谢、谢谢你,我的朋友。
他将自己的吉他拿了出来,脸上毫无心痛神色。即使这只吉他是他宝贵的东西,维克托也不会留恋了。他已经决心回归家庭,也决心将这把象征了友谊的自己的吉他,送给德拉库斯。
愿你事业有成。
愿你家庭幸福。
两人说出了对朋友的希望和祝愿,吉他从一只手到了另一只手。
再见了,我最好的朋友。
第23章 coco
维克托的身影消失在五彩的灯光之中,德拉库斯心头有些惆怅,他回首朝黑西装温和一笑:我很抱歉,尊敬的先生。恐怕您的念头没法实现了。维克托走了,这样两人的组合也就像儿童推倒的积木那样分崩离析,只好叫您白跑一趟了。
黑西装并没有像德拉库斯想象的那样露出失望表情,他依然成竹在胸,圆圆的笑眯眯的脸上,没有丝毫失落和错愕。他将刚刚递给维克托的合约粗暴地塞回随身携带着、表面锃光瓦亮的小箱子里,仿佛那是几张可憎的丑陋涂鸦;接着,他又用香肠一样粗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另一沓纸,从箱子中抽出来,端正地摆放在桌面上,推给了德拉库斯。
您请看看这个,德拉库斯先生。他笑眯眯地说。
德拉库斯微微错愕地瞪大了眼,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俯身够到新的纸张。翻开之后笼统地看了几眼,德拉库斯意识到,这是另一份合约而其中提到的签字人只有他一个。
看来,您对我们的情况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德拉库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抬起眼,十指交叉,带着思索的表情轻声道。
黑西装嗬嗬地笑起来,他的笑声货箱滑稽剧里的小丑,但睿智的眼睛却暴露了这幅胖乎乎的外表下隐藏着一只怎样的灵魂:当然,当然了,我做了三份合约,亲爱的德拉库斯先生。那么,现在我有幸作为您的经纪人,跟你一道进步,让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听到你的歌声了吗?噢!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椅子上好像有钉子在催促地扎我的屁股。
他风趣幽默地说着笑话,德拉库斯也露出具有相当程度魅力的笑容,他拿起笔,流畅而迅速地在合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啊哈!太棒了,今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等五年,十年之后,人们会为我的机智鼓掌欢呼因为我终于拥有了一位,世界顶尖的音乐家!
黑西装跳起来,他快活地走了两圈,一手抓着他的肩膀,一手抓着自己的手提箱。因为身高差距,他不得不踮着脚尖。但黑西装脸上喜气洋洋,没有丝毫快乐之外的情绪:走吧,我们现在该去好好地洗个澡,换一身漂亮衣服,然后站在聚光灯下,对观众们伸出手了!你的那些行李?不用,完全不用。在我那里会有更好的。时间非常紧迫,每推迟一秒钟都是一件天大的损失,走吧!
德拉库斯爽快地说好!便迈开了步伐。他走的时候,也还紧紧地握着那把仍然残留着维克托手掌温度的吉他。
维克托坐上了前往家乡的火车有家的地方,就是他的家乡。
轰隆隆的火车伴随着白烟驶向远方,从窄小的窗户向外看去,蒸汽像是一条又白又长的东方丝绸,又像纯白的蟒蛇在扭动着无足的身躯。维克托趴在他的座位上,汗水像雨水一样打湿了他的脸颊和后背,但他的心却比闷热的空气更加火热。维克托紧紧地盯着窗外,安努的轮廓在他眼前掠过,像一个美丽的少女展现曼妙的身材曲线,也许某一天,德拉库斯会变成照亮这座城市夜晚黑暗的光。
火车走了三天,在一个夜晚,拖着长长的尖啸停在了一座安静的城市边缘。
维克托的脚步声在夜色中显得清晰又孤寂。
风在耳边呼啸,穿过树梢和树洞时,像极了地狱魔鬼的嘶吼。傍晚欢乐的灯光一盏一盏暗下去,歪歪斜斜吊挂在墙头的老旧灯罩里投射出温暖的昏黄色光芒,照亮了他脚下黑压压的路。
起初,维克托的脚步又快又急,像身后追着饥饿的猛兽。渐渐地,他的脚步慢了下来。近乡情更怯的犹豫、无法琢磨自己要强的妻子会以怎样的态度面对自己,这些繁琐而复杂的感情黏在他的脚后跟,拽着衣服下摆,让维克托的动作越来越缓慢,但他始终没有停住脚步,而是继续前进。
心脏凶狠地撞击着他的肋骨,维克托胸口生疼,呼吸急促,苍白的脸颊微微发红,眉头越皱越紧,他频繁地用干涩的舌尖舔舐着开裂的上唇,微微弯曲的脊背猛然一挺。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一座普普通通,没有丝毫特别之处的房子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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