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父亲带着他直接去了大哥的院子里。
那时候快接近中午了,烈日当头明晃晃的照着,眼镜后父亲的脸色很阴沉难看。
他们长驱直入,穿过一道道门,直接走到白宇轩的院子里。
院子里的仆人都被父亲叫走了,按理来说只有白宇轩一个人,可是他们却听到有人说话。
胡闹,这种书以后不准看。微微低沉温和的嗓音,是白宇轩的。
或许是风声吹动响叶杨,或许是正午烈日下一路走来,耳里有些嗡嗡。
直到现在,白洛川都能记起来,那随着他的话,似有若无的笑声,窃窃私语。
然而,当他们紧跟着走进去后,院子的白玉桌椅上,却只有白宇轩一人。
蓝色的紫藤花垂下来,柳树如烟。
白宇轩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头发修剪得齐整。
他一贯不喜欢外人碰他,每次都是长得长了,白夫人软磨硬泡地,才能叫他勉强心情不快地同意。必还得是某个最细心话少的老师傅。
但纵使是那位老师傅,也修剪不出这样的精致妥帖来。
白宇轩的眉宇疏淡,虽然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他的气色和精神却都好了很多。至少若是以前,他是不会像这样一个人坐在烈日阴影下读书的。
烈日
这一点忽然提醒了白洛川,如果真的是鬼魂作祟,鬼魂不是最怕阳光的吗
他骤然松懈了许多,笑着问候:大哥,许久不见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光下看书
话音一落才想起来,那些佣人都是被父亲支走了。
父亲,洛川。白宇轩也站起来,向他们示意,晒晒太阳而已,你们怎么过来了
刚刚你身边的是谁白老爷沉着脸,声音不大,语气也不算冷。
白宇轩眉间略凝,平静地看着他:只有我,许是隔壁哪里路过的人,父亲听岔了。
白老爷没有说话,神情越发冷沉,看了看他,向垂花门走去,后面通向的就是白宇轩的正屋。
白洛川对大哥歉意的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
却见大步走着的白老爷忽然止步不前。
父亲,怎么了
白老爷神情从未有过的凝重,他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被晒得,微微的发白,直直地看着前方。
白洛川看去,前方什么也没有,只有紧闭的白宇轩屋子的大门。
父亲走在前方,脚步谨慎又很沉稳,猛地推开大哥的房门。像是防备里面跑出来一只猛兽似得。
他跟在后面,看了一遍,里面没有任何能藏人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一件属于沈秀贞的旧物,只是原本选作新婚夫妻共同的衣柜里,挂着几件女子的衣裙。却都是淡雅的新式衣裙或洋装,几乎没有上过身。
你买这些回来做什么
白宇轩看着似有怒意的父亲,神情淡沉:比起这个,父亲带着二弟一通搜查,好像我房里藏了个什么宝物一般,是我们白家新出来的家规吗
大哥虽然一直养病不出,父亲待他也淡淡的,并不亲近,但是白宇轩身上却有一种属于白家人特有的,不知该说是养尊处优,还是沉淀内敛的气度。
他好像并不害怕父亲,甚至也不仰仗他,仿佛有什么底气托底,纵使掉下去,也不会粉身碎骨。又或者,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足以让他在意。
白洛川想,他是没有的。就算他拥有再多东西,还是觉得毫无安全感。这种感觉当他还是少年时,在独自游学国外的轮船上,就有深刻的体会。更早的时间,或许是儿时还没有记忆的时候。
所以,即便父亲很喜欢他,对他很好,像是对待内定的继承人。但白洛川还是谦逊谨慎的。他没有,也学不来大哥的那种沉稳从容。
白宇轩说了这样的话,纵使白老爷脸色暗沉,到底没有说什么重话,反而平淡地说:你这孩子,说得什么胡话。我是听说几个下人惫懒,怕他们不尽心,你又是个万事不上心的,这才特意来看一看。
我这里一切都好,父亲长日奔波,夙兴夜寐的,当心身体,不必为我操心。
白宇轩的声音算是温和,却并不亲昵。
白老爷笑了笑,虽然也算不算慈和,却是关切的:你身体好了,我比多赚两重利润都省心。你买这衣裙,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要送人吗
白宇轩摇头:报纸上说外头日新月异的,我出不去,买来让人穿给我看看。小事而已。对了,沈秀贞送回沈家了吗母亲说她之前安置在二弟的院子里,我想了想到底不妥。二弟以后也是要说亲的,若是不行,便还是送回我这院子吧。就当养个闲人了。
白老爷眼神微动:早在第二天就送回沈家了,还给了一大笔银子。听说他们嫌丢面子,早就搬走了。
白宇轩皱了皱眉:怎么我最近老是听到外头人说起沈家少奶奶,好像她还在我的院子跟我一起过似得。
白老爷的脸白了一下,心头不由一寒,想起方才的笑声,还有合起的门扉间,抽回去的一角石榴裙。
白洛川接过话说:母亲怕人说闲话,对外便瞒了,这婚事已经取消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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