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吗
宋渺瞪大眼,眼泪一点点沁出来,然后啪地掉落在衣襟上。
张显阳看到她哭。他手中的书页不自觉被扯紧,带着他自己都不明白从何而来的惊异不安,融杂在他的冷漠声音里。
宋渺没有听出这情绪变化,她看到他冷冷地蹙了下眉,然后淡唇微张,起身放下那书,客气疏远地站定在她面前一米处,仙长,可是沙迷了眼
他明明知道她是因为他而掉眼泪。却硬生生想出这样拙劣的借口。他低首从衣袖间摸出一条帕子,纯白丝绸制成,没有任何花纹,凡人界才有的材质,在他修长白皙的指间,竟然不知道谁更如玉剔透纯白。
宋渺一动不动。
她等着他给她擦眼泪,就此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目光带着渴求,恳求,还有剧痛的悲意。
张显阳的手就僵硬在半空中,最后实在是是时间耽搁太久太久,她那样固执,只定定地瞧他,美得惊艳的容颜因为蒙了泪意,眼睫挂珠,贝齿咬唇。
张显阳最后还是妥协。伸手替她擦掉眼泪。
他的手帕沾了泪水,被他轻轻攥在手掌里,包裹着便潮乎乎的,张显阳脑中不知掠过什么浮沉的记忆,他目光微顿,还没想清楚是因为什么缘故。就又听到宋渺哑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真的只有二十出头吗
是。
那日她查看过他骨龄时出现的沮丧表情,在这一刻居然没有出现,他只看到她愈发柔亮,因为泪水沾过而显得剔透的眼眸,还有唇边一点点的温柔笑意,她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什么没有关系
她究竟在想着什么
张显阳困惑地看她,便听到她扬唇一笑,这一个笑容很轻松很惬意,又带着试探,不若你跟着我好吗
我可以教你功法,你就跟着我
虽然宋渺不清楚他为什么只有二十出头的骨龄,但她内心坚定他绝对是珍珠的兄长,张重阳。
只是他可能因为某些缘故,忘却了那些记忆。
至于骨龄,据闻修真界内也有仙草灵药可以修改,这一点便非常自然地让宋渺以自己的理由解释过去了。
事实上,就刚才望见张显阳读书的这一幕,就足以使宋渺坚定不移自己的想法。
他绝对是珍珠的兄长。绝对是。
宋渺贪恋地看着张显阳的眉眼,眼眶渐渐热起来。
她是这样贪恋凡人界的烟火气,在这个冷冰冰的修真世界里,能够遇见一个让她想要沉溺的温暖对象,这般难得。她怎么能够错过。
珍珠记忆里的兄长,就在她的面前,宋渺探手拽住他的袖子,低低声唤了一句重阳。
没有再喊哥哥。
张显阳心中一动,他看到她潮湿的眼睫,带着安心的笑意,仿佛鸟儿回巢般,眷恋地扯着他的袖子。小小声地唤他。
他几乎脱口而出的没大没小,被压在舌尖,如鲠在喉。
张显阳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女子,她的手指搭在他的袖子边,小小声地喊他,问他同不同意,他明白正有什么东西在挣脱桎梏,一点点浮现出来。
譬如记忆,譬如他以为自己要抛之丢弃的因果。
他没说好不好,只是以那平静的眼神看她,就见宋渺在他的目光下泄气,他听到她喃喃自语:和以前一样总是这样子,凶得很。
瞎说,他向来温柔得很。
这个念头在张显阳脑中转了圈,他愕然万分,却不展露在面上,只有听着宋渺依旧细语柔声,哼哼道:重阳,若是有空,便去我洞府一趟罢,我给你拿着东西,你应该用得着。
他还没回神,就被带着到了她的洞府。然后,便被这洞府内的布置惊到。
灵泉汩汩。暖玉床榻。
空气中甚至还残余着些微淫靡放情的气息,张显阳不知为何,怒意顿起,他紧紧看着宋渺忙前忙后地掏出一堆宝器,选了两件最适合他如今凡人身份的,递给他,然后款款温柔笑道:给你吧,这些你应该都能用的上。
说着,又掏出一堆丹药来,皆是上品,塞给他。
张显阳道:你平日便是住在这里吗
他一眼看去,便能明白这里的布置是为了什么念头打造的,而那传言更是深陷他脑海中。
炉鼎白屿净的炉鼎。
张显阳将那宝器握在手指间,他乌眼沉沉,冷声道。
宋渺说:是,从师尊那里回来后便住在这里。这是全峰都知道的事实,她毫不忌讳地说出口,面容淡淡。
张显阳想说什么,却看到她神情间的不以为然,不知为何,觉得难受极了。
第111章 炉鼎弟子与师尊(八)
珍珠。
一声低唤, 属于白屿净的声色, 泠泠然如冷泉,在洞府内响起,张显阳将踏出一步走向外, 恰巧听着了他唤宋渺明日去他殿内的事。
那年轻女声应了句好。语气并非在他面前的热忱与关怀, 而是寡淡极致, 冷漠地应了一句。
张显阳稳稳踏出洞府, 紧握着的乾坤袋里还有她给他的宝器丹药, 放在每一个普通的侍从手上, 恐怕都会欣喜若狂,恨不得就此跪下拜服仙长。
但张显阳并不看重这些外物。不知怎的, 他接过她递给他的物件,便觉的心中难过极了。
明明最初见着那女修士时, 只是诧异于她的纯阴之体,还有修炼速度,或许还带着替张茹看察白屿净的意思。而在知晓自己大抵与她有过一段因果后
张显阳分明记得自己并不愿意再回忆起那段因果,他也做到不再去询问,探寻那段因果, 因着他明白自己曾做过的决定, 自然是有其道理, 他不必再做些无用的事来使自己困扰。
却不知为何,莫名生了那一股难以抵制抗拒的力量, 在她面前, 所有的因果桎梏都要碎变尘土。
张显阳沉默。
他掂着乾坤袋, 是宋渺送给他的,神念探进,便发现里面的东西比刚才见到的更多。丹药滴溜溜在袋内转着,宝器也幽幽发着冷光,张显阳不知该做何情绪,只是想着方才在她洞府内所见的布置,以及走之前听闻的传音,情绪沉下。
炉鼎。
这二字被他在齿间碾压几遍,在行走间回到竹屋。张显阳将那乾坤袋妥当收起,然后以清洗诀洁净竹屋内上下后,袭地坐下。
凌霄诀在丹田经络流转,他犹豫了一下,竟动起那少有用途的副诀除却抛弃因果,忘却记忆外,他几乎没有动用过这副诀。而潦草算来,他只用过两回。一次是结丹之时,一次便是十五年前。
那副诀的力量并不陌生,是张显阳过去自己选择封印丢弃因果时加褚的法力。脑间剧痛,手背上的青筋凸显,他少有这样疼痛的时候,作为合体期圆满,数百年来,他都没有再这样痛过了。
不,或许十多年前,就是因为痛过,比这样的痛还要痛,才会有以副诀断心断念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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