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三个月,尽管晏彻始终守着所谓的君臣底线,他的那点心思不说慕回,其他朝堂官员心中都免不了有些别的想法。
晏允更是因为晏彻这些日子以来的做法而胆战心惊,可他却是最没有办法的一个,也是最没有立场站出来维护她的。
冬日寒风凌冽,慕回在宁婴房门前默立了片刻,终是推开了那扇他不想推开,却又不得不推开的门。
坐在屋内正自己跟自己下棋的宁大佬,闻声抬眸,见到来人也不起身,只懒懒问了一句:夫君怎么有空过来
自从三个月前跟丞相大人提和离的事情后,这位大雍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人就跟消失了一般,明明每天出入丞相府,偏偏就是没在她面前露过脸。
话是这么说,宁婴心里很清楚,丞相大人只是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不见的时候,这个男人一直都在。
甚至是这间屋子,以往晏允待得时间可能更长些,但从那日后,这个男人似乎铁了心要霸占她的其他时间,每回等她睡下才回屋,在她醒来之前先一步离开。
即使如此,宁婴的心还是热不起来。
慕回这个人没什么不好,可就是少了些什么。
宁婴很懒,通常不太会去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感性问题,但是对慕回,她始终觉得,可能还是差了一些感觉。
慕回抬手解开身上的狐裘披风,随意丢在一旁的矮榻上,视线落在宁婴左右手各执一枚的黑白棋,心口微软,他低声说了一句:许久没有与你下棋了。
宁婴听言微怔,继而扬眸,将手中那枚白子递向他,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这一局才刚开。
好。慕回低低应了一声,撩袍坐到她身侧,接过那枚白子。
一子落下,他说:我要去北境一趟。
什么时候宁婴跟着落下一子,侧过脸看他。
明日启程。
好。
两人话题一断,气氛骤然冷却。
如此过了一刻钟,慕回神色淡淡地落下一子,宁婴瞧了一眼棋盘上已然无法扭转的颓势,暗自摇了摇头,面上则一派轻松地将手里的黑子随意一丢,很是不要脸地说了一句:不下了。
慕回见她任性耍赖,眉角微微上扬了一下,转坐到她身旁,本该拿着白子的右手倏地抓住宁婴的手,五指穿过她的指缝,紧紧握住。
宁婴错愕地看向异常主动慕回,却见他低眸,神色复杂:明日你跟我一同坐车离开,我在近香林安排了人,多修会在那里等你,去多姿后便不要再回来了。
你宁婴心脏跳漏了一拍,一时无言。
皇上这次不止派了我去北境,过两日恐怕晏允也会被他一并遣去北境,暂代六城守军主将。
将他们两个人都调离国都,晏彻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实在是太容易猜到了。
真正让宁婴意外的却是慕回,他居然能查到她和多修的关系,以及她准备回多姿国的打算。
要知道,这三个月来宁婴与多修都是用灵力传递消息,她自认为两人之间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慕回像是知道她心中的疑惑一般,忽地低低笑出声,眉眼多了一丝淡淡的温泽,东境治灾回来,我与天一宗的几位道长交情好了不少,尤其是与你师叔。你若是有些什么大灾小劫,自然有人告诉我。
宁婴神色微怔,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可是为什么
明明这三个月来他都一直隐忍不发,无论如何都不愿签放妻书,怎么突然就改变了态度
慕回
望着前一秒刚被他摆到棋盘上的放妻书,宁婴不自觉转过身,却听身旁的人说:总算是听你喊了我一回名字。
夫君也好,夫君大人也罢,明明是最亲近的称呼,从你口中说出的却是最远最疏离的距离。
宁婴轻笑了一声,忽地有些释然,其实从一开始进入苏嫣身体,她就对慕回带着些许偏见。
世界记忆没有提及慕回早就知道苏嫣是女儿身,也没有提到慕回在苏嫣死后到底是如何的反应,更没有提到多姿覆灭时慕回在其中扮演的到底是怎样的角色。
因为这些模棱两可的记忆,慕回在她眼里一直都是个极度冷漠自我的人。
明明晏彻和苏嫣两人都是他的好兄弟,他却选择了晏彻而不是苏嫣。
这只能说明,这个男人最终还是忠于了皇权,忠于了他自己。
他也许爱着苏嫣,却更爱他自己。
宁婴心里是替苏嫣不值的。
如今细细想来,其实这个男人从头到尾似乎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默默守着苏嫣,遵从她的意愿而为,不干涉,不强求。
如果现在活着的是苏嫣本人,慕回这样的男人恐怕会是最适合她的伴侣。
而现在活着的是她宁婴,慕回这样的人反而是她不喜欢的。
不是因为不好,只是不适合。
她望着慕回片刻,忽而低下头,解下腰间的小香袋,心中则对着小羽毛说道:从万愿袋里取一枚灵魂珠给我。
她的声音在意识里一落下,小香袋里便多了一枚红豆大小的淡紫色琉璃珠。
她将琉璃珠放到慕回的掌心,低声说:这枚福珠有我的灵力庇护,能保你余生富贵平安,你且收好。
慕回低头,缓缓收拢掌心,没有拒绝,深深地望着眼前的人,出人意料地说了一句毫无关联的话:嫣儿,你唤我一声渊之可好
宁婴心头一滞,仿佛有什么声音在脑中闪过,她来不及细想,配合地喊了一声:渊之。
慕回听言,喉头一梗,舌尖满是涩然。
他垂着眸,终是忍不住将人拥进怀里,心绪起伏,怅然苦笑。
你不记得了也好。
有些事。
两个人记住是苦,一个人记得才是甜。
入夜,外头的雪下得越加大了些。
屋里煮了梅花酒,慕回走了没多久,晏允便闻讯赶了过来。
他进屋第一眼便是看向棋案上宁婴不曾动过的放妻书,见到自己想要看的东西,瑞王爷眉眼轻挑,神色舒展。
随手扯掉身上的黑裘披风,内劲之气在全身走了一遍,待到双手发热,衣衫摸不到寒气,他才撩了里屋的帘子探身进去。
入目第一眼便是前几日他才送过来的狐绒薄毯,同色白裙袄子裹身的女人神色散漫地晃着手里的酒杯,听到响动才懒懒抬起眼。
那一眼,满室花开。
晏允在原地愣了一下,身子便不受控制地蹿到宁婴榻前,动作极为熟稔地将人圈进怀里,俊颜舒展:可给我等来了。
宁婴半窝在他怀里,抬了抬下巴,问:等来了什么
自然是等来了个王妃!晏允说罢,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本王的瑞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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