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
林熹曾经以为淮阳已是最贫瘠之地,没想到庆州更是惊人,连一个城墙都没有,城外一片未开垦的荒土,不见田地,不见庄稼,粮食是根本,都不种地那么人靠什么为生呢?
林熹关注的是民生,赵蕴关注的却是人烟,他眉头越加紧蹙:“这难道是个空城吗?”
入城连个查阅路引的衙差都没有,一眼望去,真的宛如鬼城,空空荡荡。
坚守庆州二十余年的守备胡二度姗姗来迟,他已年过四旬,大腹便便,满身肥油,挂着一脸热情的笑容,客套话信手拈来:“久闻大名平南侯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材。”
赵蕴端坐在马背上,动都没动,胡二度跟他行礼只是拱了一下手,腰都没弯下去一分,可见这个老东西很不服他,甚至应该说排斥他。
他查过这个人,年轻的时候胡二度原是买的官,后来跟错了主子,被贬到了这里,至于怎么变成了守备就不得而知了,然后就是漫长的二十多年不曾高升不曾调职,天高皇帝远,他胡二度在这庆州估计就是个土皇帝,哪里能容得下比他位份还高的人?
胡茳一手牵孟绯一手牵蝉儿从人群后面挤出来:“二叔,二叔!”
胡二度朝他那处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当他不存在似的,继续冲着赵蕴笑道:“侯爷,小人已将府衙打点好了,只是后院狭小,怕是住不了这么多人,不过小人早有准备,在城西十里有一处农庄,侯爷的人尽可安居于那处。”
这是要将他的人分开管制了?赵蕴给了沉明王涛等人一个安抚的眼神。☓γⓤzℍαìщⓤ.Ⅵℙ(xyuzhaiwu.vip)
一时之间出现了诡异的安静,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赵蕴。
他沉吟良久,才道:“胡守备有心了。”
如此分成了叁波,沉明王涛等二百七十二个赵家军向西,赵蕴的车马在胡二度指引下向北,往府衙而去,胡茳叁人则被带往另一个地方,应该是往胡二度的府邸而去。
胡二度也骑在马上,保持着超赵蕴一个马头的距离引路,一条街走到底再转个弯就到了。
赵蕴,胡二度等人纷纷下马。
胡二度跟在赵蕴后面:“侯爷先行入住,小人这就去福来楼定几桌酒席为侯爷接风洗尘,先告…”
说着说着他突然失了声,因为赵蕴走到一辆马车旁边,伸手拨了拨厚厚的帘子,马车里探出了一张漂亮冷艳的脸蛋,冲击得胡二度忘了说什么。
赵蕴声音柔的不像话:“先下来。”
她猫着腰钻出马车,扶着赵蕴的手落了地,只见她穿的很厚,身上还裹了一件宝蓝色貂皮披风,站到地上却一点也不见臃肿,反而会让男人看的心生关怀,怕她冷着,胡二度一时有些忘形,道:“庆州四季都偏冷,夜夜离不开炉子,本官府邸有一些上好的银碳,一会着人给小姐送来。”
林熹诧异的望向他,又望了望赵蕴。
赵蕴目光如刀一样射向胡二度:“这是内人。”
胡二度表情有些不信,因为他看到这小姐挽的,分明就是少女髻,生长在京城的小姐们,最是看中这些飘渺的规矩,他的眼睛黏糊糊的停在林熹身上,其实他这个年纪,怎么会没看过美人?连那种蓝眼睛的异域美人他都玩过,只不过林熹除了漂亮之外,还有一层身份,京城而来的世家贵妇。一往这种层面上想,他就莫名的兴奋,想将这等高贵的妇人骑在胯下。
赵蕴的眼睛黑沉黑沉的,高大的身体一侧,挡住了一些胡二度淫邪的目光。
胡二度看不到林熹了,这才有些如梦初醒,尴尬的连笑两声,跑上台阶,把紧闭的朱门推开:“侯爷夫人,请。咳咳咳咳…”
这府衙瞧着像年久失修,至少十几年没人住过了,墙面斑驳不说还有门匾上还有蜘蛛网,胡二度一推门还有灰尘抖落,掉了他一脸一嘴的,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恼怒道:“这些阴奉阳违的下人,连个门都擦不干净,我这就回去就收拾了他们,先告辞。”
胡二度一走,林熹才从赵蕴的身后走出来,她看到他的手握成了拳,下巴绷的很紧,很像是之前小心眼吃醋而闹脾气的模样。
很像,但是又不像,林熹第一次强烈的感觉到赵蕴此刻的黑脸,不是闹脾气。
因为他的眼神里有杀意。
***
顾嬷嬷视角
若要安家,只有前后先看过院子,心里有了数,才能确定如何打扫,布置,行李箱子放在哪里,厢房如何分配。
可是顾嬷嬷见侯爷和夫人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她何等聪明,会看眼色,若她没猜错,这破地方,她们应该住不了多久,她心里猜测的是,侯爷那么多金子,什么好宅子买不到,非要住这破地方?于是她做主,就跟入住客栈一样,先打扫出了个干净的房间,先让侯爷夫人和小姐住进去,至于行李箱子就往院中空地一放。
侯爷和夫人投来的满意目光让顾嬷嬷倍感得意。
傍晚,胡守备如约而至,热情的说他已经订好了酒席,要为侯爷夫人接风洗尘,下人们也是人人有位置。
侯爷和夫人换了一身衣服应邀,这地方不拘男女大限,皆是男女同桌,顾嬷嬷始终伺候在夫人左右,除非是瞎了,否则岂能看不到胡守备始终落在夫人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不仅仅淫邪,还带着势在必得。
顾嬷嬷恼出了一脑门的汗,一直给侯爷夫人使眼色,偏偏侯爷夫人一个两个的都没感觉,侯爷甚至还喝酒喝的面颊薄红,路都走不稳。胡二度这个淫贼居然趁此机会凑到夫人身边:“小心小心,让在下帮夫人扶着侯爷吧。”
顾嬷嬷简直气的七窍生烟,她用自己厚实的身体,狠狠的把这老淫贼撞到一旁:“不用了,长问长新!你们快来扶侯爷。”
哪知长问长新也是一副醉态。
顾嬷嬷气得要死,念叨着长问长新这个月的月钱要全部扣光!
胡二度要不是有下人扶着,都能被顾嬷嬷撞飞了,他也气的不轻,瞪着这个老婆子的背影阴测测的同身边人耳语道:“今晚!我要第一个看到这个老婆子的人头!”
顾嬷嬷好不容易和夫人齐力将侯府扶到床上,一回头,长问长新两人直接瘫倒了地上,她直跳脚,夫人软声劝住她道:“嬷嬷,先熬几碗解酒汤过来吧,或许灌下解酒汤,长问长新也就清醒了。”
顾嬷嬷急忙跑去了厨房,吕婶子没有赴宴,早就已经将解酒汤煎出来了,正在炉子上温着。
她取出两个碗,正滤着汤汁呢,突然感觉门口好像有人一闪而过,她抬头张望:“是含巧吗?夫人催了?这就来了。”
吕婶子正在灶台后面烧水,伸着脖子看看:“没人啊。”
顾嬷嬷将叁碗解酒汤装进食盒,纳闷道:“难道我眼花了?算了,我先送过去,一会你帮我下碗面条。”
吕婶子诧异:“怎么?酒楼里大鱼大肉的没吃饱?”
顾嬷嬷叹道:“气都气饱了,一口没吃,不说了。”
“破宅子,阴风阵阵的,且再忍两日…”
顾嬷嬷一路嘀嘀咕咕的回到了房里,长问长新还瘫在地上,她气得一人踹了一脚。
夫人从侯爷的榻旁站起,走出来:“好了,快把解酒汤拿出来吧。”
“哎。”
顾嬷嬷打开食盒,端出一碗,正要递给夫人时,突见夫人漂亮的眼睛一睁,猛的推了她一把:“嬷嬷小心!”
夫人话音一落,一支箭凌空而来,射在了墙上。
顾嬷嬷手里的汤碗也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她尖叫一声:“啊!救命啊…”
夫人飞快的扑过去,捂住她的嘴:“不许吵。”
她们缩到桌脚下。
顾嬷嬷都快吓昏过去了,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才发现原本醉摊在地上的长问长新不见了,她想出去看看情况,夫人拽住她,声音特别冷静:“不要出去给他们添乱。”
顾嬷嬷突然生出几分羞愧,几个月前不是遇过一次劫匪嘛,经历过大风大浪,自己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大不了一死,但是就像夫人说的,死可以死,不能成为绊脚石之后再死。
顾嬷嬷冷静下来后,听觉放大了,她又听到了刀剑不停相击的声音,还有男子痛苦的闷哼声,偶尔夹杂着一声惨叫。
她心中还是有些紧张,害怕是长问长新或者侯爷从伯的惨叫,她紧张得后背渐渐发汗,过了一会背几乎全湿了,一阵一阵的凉意,就在这时,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了,一点点声音都没有了,她视线所及之处突然出现了一双脚,正一步一步向桌底而来,她高高的提起了心,只觉眼前亮光一闪,她先是眯了一下眼睛,再一看,竟是侯爷提着灯蹲在了桌下,光晕中,侯爷的一对眼睛无比温柔的望着她的旁边。
夫人。
顾嬷嬷眼往旁边一转,正好夫人张开双手像个孩子似的扑进了侯爷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侯爷的脖子,声音和刚才的冷静不同,带上了一些颤抖:“你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侯爷一下子就扔了手里的灯,把夫人抱了起来,往榻的方向而去。
顾嬷嬷孤零零的自己爬了出来,捡起地上的灯,难得的想起了自己那早死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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