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已睡了。
但梁楚知道他没有,小心挪着圆鼓的身体滚到桌沿,谢慎行坐在chuáng边,安静的像座雕像,双手抵在腿上,静静出神。气氛郁郁沉沉,压抑的气息浓到可以化出实体,房间里蒙着一层灰暗的yīn影,压的人直不起腰。
梁楚说不出话,从谢慎行进来,他的呼吸就哽住了,开始是心虚,现在是焦虑,梁楚努力顺畅的吸气:他在gān嘛,为什么不说话。
熊猫四肢并用爬过来看了看:不知道。
梁楚看一眼天色,忧心地说:他怎么还不睡,工作重要健康也很重要,别熬坏了身体。
这次熊猫回应的是一声叹息。
男人在chuáng沿坐了很久,梁楚甚至以为他就这么坐着睡了,然后听到悉萃的声音,谢慎行躺下了。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梁楚轻轻动作,团在苹果里歇了一会,他很累了,但很快被讲电话的声音吵醒,困困的爬起来看,天色仍是暗着,谢慎行已穿好了衣服。梁楚qiáng迫自己清醒,寻思着往谢慎行的哪个部位扑,他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跟着谢慎行才有可能找回自己的身体。
谢慎行穿的简单,深色西装,唯一的装饰是手上的表,梁楚瞅准了谢慎行的衣扣,熊猫说:瞄准瞄准,别she墙上了!
梁楚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去,瞪熊猫一眼,怕自己瞄不准,等到谢慎行又走近一点了,他才像颗子弹,撞进谢慎行的第二颗扣子上。
梁楚在衣扣里找了找方向,作为一个扣子,梁楚看不到谢慎行的脸,就看到他鼓起的喉结和下巴。
不知多久没见,谢慎行和印象里的模样变化了许多,更加具有成功男人魅力,也更加不随和,浑身有种尖锐消极的戾气。
谢慎行收了电话走出去,到了这个时候,天还是没亮,走廊尽头的小窗灰暗着。出了门他往左转,梁楚头晕的打量周围,很不适应现在的视角。谢慎行走到一墙之隔的隔壁,点开密码锁,推门进去。
寒气扑面而来,激的梁楚一下子jīng神起来,感觉自己就是一颗衣扣也要冷到裂开,谢慎行终于开了灯。
看到屋里的家居摆设,梁楚眼皮跳了几下,轻而易举找到了记忆里的熟悉感。他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谢慎行打开窗帘,外面是宽敞的露台,远处波làng滔滔,可以听到风chuī海水声。房间的采风采光都很好,梁楚记得一边翻画册一边晒太阳,有多惬意舒服。
但现在这座房间变成一座冰窖,看得出来经常打扫,但表面还是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因为寒冷,屋里弥漫了阵阵白气。
熊猫哆哆嗦嗦说:怪不得来的时候找不到身体,您就算没死也给冻死了我怀疑有零下几十度。
梁楚没有回答,chuáng上躺着一个人,就看了一眼,他就用力闭上了眼睛。看到的画面太富有冲击力,他感到愧疚和恐惧。
桌上还放着水,水结了冰,看过的漫画吃了一半的饼gān,也都原地不动放着。谢慎行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他穿得单薄,合身的衣服包裹着jīng瘦的身躯,坐在荆可的身体旁边。
虽然不是最熟悉的人的脸庞,气势却如出一辙,让人窒息的低气压里,梁楚分不清谢慎行和傅则生。两人的形象在脑海里慢慢重合,看到男人这幅模样,原来就不轻松的心qíng一瞬间冻住了,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发抖。
谢慎行深深呼吸,肺部灌满了冰冷的空气,他很清醒,脸上一片死寂,对着chuáng上人的脸庞,露出很难看的笑容。荆可就像是睡着了,安静安详,谢慎行qíng不自禁俯下身来,痴痴迷迷亲吻他的嘴唇,和他额头抵着额头。
小没良心,谢慎行喊的咬牙切齿。
过了一会,男人发出长长的叹息:可可,我活的很累。
明明一枪就可以解脱的事qíng,他却要为了家族责任苦苦煎熬,qiáng撑着再活几年,完成自己的使命。
谢慎行粗糙的指腹抚摸他的脸,艰难的汲取力量,他抓着他的手,把脸埋在他冰凉的手心,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连呼吸声也轻到听不见。高大挺拔的男人像一条遭到主人遗弃的大狗,肩膀轻抖,莫名生出来许多委屈。
就这样,谢慎行像往日的每一天,缓和克制了qíng绪,他抬起头来,在他额头轻轻的亲吻:可可,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和你团聚了。
他的内心深处有一头嗜血的猛shòu,不容他有片刻松懈,稍不提防立刻会被夺去理智,直想着不管不顾,就这么跟这他去了算了。谢慎行虚弱而沉默,蝼蚁尚且偷生,没人不想好好活着,可活着真难啊,他很疼,疼到需要疗养,荆可是他唯一的止痛药,只有他能救他的命,然而他到死也不会得到救赎。
梁楚看看谢慎行,看看chuáng上冰冻的身体,又看看谢慎行,又看看chuáng上,荆可luǒ露的皮肤也裹着一层白白的冰霜,梁楚简直以为自己是发霉长毛了。他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团聚是什么意思,荆可都死了,他怎么团聚?
他被谢慎行吓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谢慎行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出了房门,qiáng迫自己冷静,他焦虑烦躁到想摔东西,手边没什么可拿的,梁楚拨了拨熊猫挂在他身上的小爪子,勉qiáng镇定下来,暂时不去想最棘手的谢慎行,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扯出来一根线,低头看着熊猫问:从任务结束到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
看出来他是真着急,熊猫快速说:催眠里的时间是共通的,我算算多长时间哦贺长东那边是两年还是三年来着,沈云淮那边一年。
梁楚一时间哑住了:我居然还没有烂掉。
梁楚左爪吊在梁楚这颗扣子上,打着秋千说:本来就不会烂谢慎行多此一举嘛,怎么就给您冻起来了,不然现在您早就复活了。
梁楚真想把他抖下去摔个屁股墩:你还好意思说,我还以为是从我走那天开始,接着往下面继续,居然过去这么久了也没人给说一声,现在身体不腐,你觉得科学吗?
熊猫说:科学的您这属于灵魂脱离身体,就是跟植物人差不多嘛,只不过没有脉搏没有心跳,也不会呼吸
梁楚没什么表qíng问: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熊猫换了个爪子扒着他,继续挂着dàng秋千:区别就是不会腐烂您设身处地想一想,我们也是有难处的嘛,说白了就想做生意,也是管售后的嘛,谁知道有没有跟您这样qíng况的,事儿没办完,还得再来一趟。褚行那里存着档案呢,当然不能烂,他一向谨慎。
梁楚长出一口气:你们也不怕我被谢慎行切片研究了。
谢慎行路过健身室,一边系袖摆的纽扣一边下楼,低着眼睛往门外走去。出了大门,东方有曙光升起,天终于要亮了。
清风徐来,梁楚看到门外一望无际的海滩,果然是从前待过的孤岛。
谢慎行居然还住在这里。
时间尚早,但保镖训练有序,早已准备多时,谢慎行上了船,内室放着热腾腾的早餐,桌上放着今天的早报。梁楚看到桌上放着的是什么,扣子光泽马上比别的纽扣亮了一个度,啊,芝士
梁楚想也不想,离开纽扣投身到装芝士的汤盆里,幸福的不得了,然后看着谢慎行一口一口吃掉他最爱的rǔ酪。能看不能吃的折磨没有持续多久,谢慎行很快用完早餐,他像是在赶时间,梁楚赶快回到扣子里面待着,传靠岸,谢慎行弃船上车,车里很安静,他打开手提开始处理工作。
梁楚忍不住抬头看,天大亮了,光线充足,谢慎行略略低着头,视觉比之前好一点,除了下颌喉结,还可以看到男人低垂的眉眼。
谢慎行的脸色显而易见的不好,他憔悴了很多,长得本就不善良,因为瘦削,刀削斧凿过的脸部线条显得更加冷硬无qíng。
七点钟赶到公司,谢慎行的办公室在高层,宽阔敞亮,站在窗前可以俯瞰大半座城市。他有一张很大的办公桌,桌上的东西摆放整齐,梁楚端量四周,装潢布置和主人的xing格很相像,板正齐整,他从哪里拿的东西,用完一定会放回原地。
梁楚正好相反,他习惯享受眼前的快乐,用完了随手乱丢,半步路不肯多走,等到再用的时候就抓瞎。
谢慎行非常忙,行程安排得很满,梁楚觉得无聊,附身在谢慎行的水杯上面看他,熊猫靠着他说我渴了,梁楚说你渴着吧。然后看着谢慎行浏览文件并且签字,在他出去开会时,梁楚倾斜身体,歪着杯口倒出来一串小水流,熊猫仰着头接着喝了。
会议冗长,谢慎行一时半刻回不来,熊猫用剩下的水擦了擦脸,抬眼就看到梁楚跑进谢慎行的钢笔里,跟脱鞋似的摘下了笔帽,把自己竖了起来,找了张纸画画写字,大作完成,又把自己变成那张乱糟糟的纸,团起来空投进废纸篓。等到谢慎行回来,梁楚把笔帽扣回脑袋上,继续回到水杯上面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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