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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舒南被风残逸抱着,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动静,自然也不会做出任何回应。
    风残逸将郑舒南递给林榛,宋裘想去接,但被林榛阻止了。林榛小心翼翼的接过郑舒南,碰到对方几乎没有温度的肌肤。
    宋裘低声道:陛下,您节哀,切要保重龙体!
    林榛沉默,他低头久久注视着郑舒南,视线一寸一寸描绘着郑舒南的轮廓,心疼的厉害,像被人用手死死攥紧,使他心脏破裂无法呼吸,他紧紧抱着郑舒南,挺直的背脊像被什么东西猛然压弯,盈满的雾气模糊了视线,水雾越聚越多,几乎gān涸的眼眶内泪流不止。
    风残逸将两枚玉质虎符jiāo给林榛,这两枚虎符原为一体,现对分成两半,虎昂首,尾端卷曲,背面有凹槽,上刻着铭文。
    风残逸哑声道:凭此物可调动苍冥军,前途艰险,请好自为之。
    林榛身形剧震,像被彻底压垮般,猛地吐出一口猩红鲜血,护着郑舒南倏地昏厥过去。
    天将破晓,彩霞映得云层渡上绚丽色彩,光芒将笼罩一夜的黑暗驱散,唯独剩下荒废的血流成河的宛如人间地狱的村庄。
    隆安二年,景乾帝登基仅两年,便接连攻下颐国,将侵扰颐国边境多年的星汉以及观沧驱逐出境,使其自愿为圣安蜀国,年年进贡岁岁称臣。
    景乾帝登基时,曾引起朝臣愤然,以联名拒不上朝的方式抗议,但待景乾帝班师回朝时,朝臣却缄默不言,不敢再有半点抗议之声。先帝亲自封的北战王,被随同一起押送入京,景乾帝直接下旨废除其封地,撤销其北战王封号,将庾扬知打入死牢,于三日后在午门问斩,并株连九族,无一幸免。
    这宗被后世称为庾氏谋逆案的惊天大案引发轩然大波,朝廷内外尽皆谨慎小心,唯恐受到庾扬知牵连。
    然而景乾帝不知为何格外动怒,对庾氏一党也绝不姑息,北渊都尉秦胜河被处死,其家人被流放荒凉之地,京城凡是为庾扬知求过qíng、与他jiāo往过密的官员,短时间内亦是被贬了不少,景乾帝更下令,不许任何人接济庾氏家人,以致京城内外人心惶惶,没人敢提半个庾字,便是不幸姓做庾的,亦离开京城到别处避难好一段时日,唯恐因姓氏遭受牵连,心头更是将庾扬知骂了个狗血淋头。
    百姓如何惶恐,林榛并不感兴趣,杀掉虞扬知,乃至株连其九族,都丝毫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那日村庄一役,风残逸将受伤过重,陷入假死状态的施予卿jiāo于他,林榛很快也因伤势昏厥。
    他之后昏昏沉沉做了场噩梦,梦见施予卿来与他告别,说他不属于这里,现在是时候离开了。林榛吓坏了,紧紧搂着施予卿不许他走,但施予卿态度坚决,两人就此陷入拉锯战,施予卿也不知为何力道越来越大,林榛眼睁睁盯着施予卿越走越远,双脚却犹如深陷泥泞之中,心头的恐慌瞬间攀升到极致,竟直接从梦中吓得惊醒过来。
    林榛不顾伤qíng去见施予卿,将太医和下人吓得跪了一地,他其实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只是不愿意接受,更不敢相信施予卿会这样离开他。
    太医双膝跪地,冒死进言道:陛下,万万不可!您伤势过重,不宜走动,还请好好歇息。
    林榛担忧施予卿,脚步微顿,沉声道:施予卿他现在如何?
    太医神qíng怪异,目光漂移不定,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林榛心猛然下沉,只觉得眼前一黑,被极致的恐慌给笼罩起来。
    太医惶恐至极,就算会遭到皇上迁怒,还是一咬牙,连声道:陛下,施大人还活着。
    林榛猛地抬头,眼底浓郁的绝望倏地散了开,涌现出忐忑小心的期待跟希冀,他一字一字地重复道:他还活着?
    太医咬紧牙关,暗道宋将军你这差事恐怕得害死老夫啊!
    于是谨慎回禀道:回陛下,施大人确实还活着,请陛下先歇息,微臣
    太医话音未落,林榛便迅速下了chuáng,他浑身裹满纱布,多处地方还在往外渗血,只是看起来jīng神却好了许多,不再如先前那般yīn霾低糜,林榛迫不及待的道:快领路,朕现在就要见他。
    太医擦拭额头冷汗,陛下,您的伤
    无碍,林榛急道,别废话,快领路,朕必须亲眼看见他才能安心。
    太医无奈,只得领林榛去见施予卿,一边吩咐下人前去通知宋裘,待会皇上看见施大人的qíng况,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还是得先做好准备。
    林榛这一活动,刚包扎好的伤口受到撕扯,又不断往外渗血,染红了裹好几层的纱布,太医看得ròu疼,只是林榛浑然未觉,不断加快步伐,眼里心里此时此刻都只有一个施予卿,再无别的任何事物。
    他还清楚记得那时候的恐惧,时时刻刻紧紧压迫着心脏,没有片刻放松过。林榛不敢想象施予卿的死,他本能抗拒这样的可能,连想也不愿去想,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恐惧过,好像整个人都处于焦躁惊恐的状态,每一根神经都死死的绷紧,稍微一拉,这根绷紧的弦就会彻底断掉。
    如果施予卿死了,林榛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他必然时时刻刻陷入无穷无尽的煎熬,在痛苦与绝望的折磨下了却余生。
    林榛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将未来jiāo由他人掌控,只是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开始构思有施予卿存在的将来,无论荣华或者富贵,皆与其共享。
    若没有施予卿,他有再多的江山,再多权倾天下的权势又待如何!
    象征着圣安无上权势的巍峨宫殿金碧辉煌,殿顶铺琉璃瓦,重檐屋顶,朱漆门。宫廷戒备森严,宛如铜墙铁壁般屹立不倒,使人既向往,又不禁心怀敬畏。
    夜色微凉,仅有稀少的星辰点缀天穹。
    养心殿亮着烛火,在静谧深夜越发突显寂寥冷清。宫殿飞檐为檀香木雕刻而成,青瓦为顶,玉石为墙,上好白玉铺就的地面在烛火映照下,闪烁着寡淡清冷的光芒。
    陆洗躬身垂首侍候在侧,揉一揉酸涩刺痛的眼睛,侧耳听见隐隐传来的更声,低声提醒道:陛下,五更了,您该歇息了。
    林榛换下明huáng色龙袍,身穿较为随意的玄色锦袍,绣着气势威严的龙纹。垒起的奏疏堆在桌案一角,林榛坐姿端正,手持láng毫,神qíng淡漠的抄写着经文。经文是为施予卿祈福用的,加上这份,他已整整抄写了三十份,过度疲劳使他双眼刺痛、手臂酸麻,却唯有这样做,才能缓解心头悲痛,增添丁点儿微薄的希望。
    林榛抄写完经文,搁下御笔,坐的太久,起身时眼前骤然一黑,险些跌倒。陆洗扶住林榛,心都快吓出来了,先前困顿的睡意跟着清醒不少。
    林榛不在意的摆手,低沉道:你下去吧,朕歇会,一个时辰后,摆驾万佛宫。
    陆洗细着嗓子恭敬道:陛下,您先吃点东西吧,奴才让人去传御膳房了,很快便好。
    林榛没什么胃口,起身朝内殿走去,不必,朕没胃口。
    陆洗不敢多说,唤来个小太监,让他守在殿外。心道陛下再这样下去,恐怕身体熬不住啊,谁知道陛下竟如此qíng深意重,施予卿都昏睡近半月,陛下还是深陷其中走不出来,这段时间要不是陛下用人参替他吊命,施予卿大概早就死了,这样不休不止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陆洗无奈叹气,施予卿还没死,陛下就这般痛不yù生,要是施予卿死了
    呸呸呸!陆洗作势扇了自己一巴掌,咱家乌鸦嘴,胡说的!不作数不作数,那位小主可不能有事,菩萨保佑,老天爷保佑
    林榛揉着疼痛跳动的太阳xué,撩开帘子进入内殿,内殿窗户半掩,九龙烛台烛火jīng致好看,层层chuáng帷轻薄柔软,被风撩动飘起,隐隐能看见躺在龙chuáng上的身影,极其安详的平躺着,悄无声息像入睡般。
    林榛脱下外袍,放轻脚步,唯恐惊醒躺在chuáng上睡着的人,尽管林榛比谁都清楚,无论多大的动静,施予卿都不可能被惊醒。
    施予卿那天被风残逸喂服护心丹,侥幸保得一命,却就此陷入昏迷,没再醒来过。返回京城途中,林榛一直命太医以人参、灵芝等药材为施予卿吊命,若非如此,施予卿大概早就死了。
    林榛不知道施予卿还能撑多久,又能不能醒过来,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哪怕将施予卿qiáng留于世,他也绝不允许对方就这样离开!
    林榛累极了,脑袋胀得像要被撑破般,他挨着郑舒南躺下,这才感觉轻松了几分。手缓缓握住郑舒南冰凉的手掌,又侧头认真注视那张他看了无数遍,却依然没有半点反应的面容。
    施予卿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得吓人,身体也一直是冰凉的,如果不是还能探到微弱的呼吸,林榛甚至不敢确定他还活着?
    林榛不禁想起,那日在北渊,他醒来执意去见施予卿的时候,心里怀着如履薄冰的忐忑期待,一路都默念祈祷,却仍然没能见到安好的施予卿。
    那时的候施予卿也就像这样,安静的睡在那里。林榛疯了般扑过去,他推搡着施予卿,大声喊着施予卿的名字,想要将人叫醒。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施予卿竟然就这样陷入了昏迷,他还能醒过来吗?
    从那一刻起,林榛心底的恐慌就无止境的开始蔓延,像腐蚀剂般摧残着他。
    予卿林榛轻轻触碰郑舒南肌肤,贪恋的凝视对方,你答应我若待你好,你便也待我好,如今我待你好了,你为何又要这般惩罚我?
    林榛自然等不到郑舒南回应,他抓过郑舒南头发,在指间一圈又一圈的缠绕着。
    予卿,你说要我做贤明的好皇帝,但你若不在了,我还怎样履行对你的承诺?
    郑舒南安静的阖着双眼,浓密睫毛覆盖着眼帘,薄唇放松的闭合着,神色无比安静美好。
    林榛凑近吻了吻他苍白的唇,脸颊贴着郑舒南脸颊,就这样过了好一会,他像是妥协般低沉道:我知道,你不再爱我了,我答应你,只要你能醒过来,我再不qiáng求于你,你想去哪,想做什么,想想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了,我只求你还活着,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就行。
    郑舒南依然缄默不言。
    林榛贪恋的抱着郑舒南,就像过去半个月一样,欺骗自己怀里的人还活着,然后借此获得片刻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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