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一片模糊的呼吸声,很深、很重,鼓风箱似的大口猛吸着所能涉及的每一寸空气,仿佛肺里破了个dòng,怎么也满足不了身体里憋闷燥热的感觉。
他刚刚产生这种知觉,周身的温度忽然有所感应的降了下来,极大地纾解了身体上的难受。
躯体的沉重渐渐化成大梦初醒的恍惚,过低的温度冻结了他的思想和行动,有那么好长一段时间,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眼皮胶粘般迟滞,倘若此时有面镜子摆在眼前,他也许会被镜中人的白睫骇到但他神色涣散地睁开眼睛,只看到头顶一片浅蓝色的天花板。
面上的呼吸罩有规律地输送着醇厚的氧气,在面罩内部结成了一层水雾。
我已经说了,这种qíng况已经不适合再让他进行训练你们眼睁睁看着他会死一个略微焦躁的中年男声在远处响起,尚未恢复完全的听力无法辨清他说的每一个字,只能朦朦胧胧地听个大概。
另一人也开口了:新型保鲜液剂量
他们在说什么?这里是哪儿?
他不能死!我也早就提议过,我们该给他找一个lsquo;肥料rsquo;!现在是时候考虑这个问题了。
肥料?呵,他连花期都不曾有过,你以为用肥料就能解决吗?这是与生俱来的缺陷你若要用lsquo;肥料rsquo;,不如直接给他物色一名lsquo;园丁rsquo;算了!
嘀嘀!
门外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人突然听到几声急促的医疗仪器报警声,当即脸色一变,冲进了医用房间,其中一人冲着腕上通讯手环喊道:a6号房间,立刻来人!
一群人脸色纷呈的涌进来,看到医疗仪器上的生命指数趋于直线,却不是死亡的告诫,而是被冷冻仪里的已经苏醒的病人亲手拔掉的。那男人浑身赤luǒ着,全身上下近乎一种透明的白,就连眼睫和耻毛都是雪一样的颜色。而眼瞳竟是一种色素极淡的银灰,整个人仿若从冰雪中凿刻出来的雕塑一般唯有瞳孔中心的一点墨色,让他还有些微人间生气。
男人扯掉身上乱七八糟的营养管,luǒ身从冷冻仪里坐起来,失去焦点的眸子打量着齐齐围绕在自己面前的人们,又似冰冷地谁也没看,只是在失神而已。
陛下?有一人发了声。
男人的眼珠霍然一动,机械化地挪移过去,似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吓得那人后退两步,再也不敢说话了。
两名身穿白色医疗服的医务人员手持器械盘走了进来,驱散开围在冷冻仪前的众人。冷冻仪里频频散发的冷气让医务人员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一名带着口罩的年轻姑娘搓温了双手,撕扯开一包无菌注she器,抬起男人的手臂。
针尖刺进了他肘弯的血管中,冰凉铁器埋在皮肤里,他仿佛感觉不到似的,也不作反抗,仅仅是盯着那个针管抽出半透明微微发绿的血液,封在一只检测管里。
第100章枪与玫瑰1
血液很快送到了检测中心。
等待结果的过程令a6号病房里的所有人都坐立不安,冷冻仪中自动弹出一个丝绒靠垫,全身苍白的男人低垂着眼眸,纤长的手指翻动着一本旧制书。在芯片书籍广为流行的当下,大多年轻人们更倾向于选择一枚能够储存上千本书籍的微型芯片,cha入通讯手环中,即可通过模拟脑波而将字符传递到大脑,甚至在脑海中形成bī真的构影。
但这些年间,不管芯片书籍公司如何推行硬广,这位白发男子始终坚持着他古怪而老旧的癖好,用手指一页一页地掀开那充满着纸浆墨印气味的玩意,并将冷冻仪的调温钮打到最大。
一阵冷雾从仪器中涌出,发出嗤嗤的声音,似坏掉的舞台烟雾特效器,竟然屋里的玻璃器皿表面都凝出了霜花,整间医疗室的温度霎时降得极低,几名受不了这种低温环境的人先后离开了房间。
最后一人将医疗门带上,从圆形透明探视口瞧了他一会儿,才转过身去。男人这才转动银灰色的浅瞳,将目光锁在冷冻仪旁的监护器上,数据显示着他的心跳非常慢,处于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停止运作的数值,让人看得胆战心惊,而他本身却并无任何不适。他活动活动手指,发现虎口处有一个细窄的裂口,如今已经结痂愈合了。
因为低温,身体的机能有所迟缓,但并不影响他继续握枪。
调动通讯手环,在个人信息主页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顾允清。之所以要等所有人都回避之后才做这件事,只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事qíng也一知半解,一时半会却是想不起更多的内容,那群人虽然看似关切,但个个眼中流露着yīn沉紧张的神色,在还没搞清楚这个世界的信息前,不得不提高警惕。
而且奇怪的是,系统并没有提供任何可利用的消息,他只能自己寻找,这让他陷入了被动状态中。不知为何,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种茫然和荒凉感油然心生,他捂住胸口缓慢跳动的心脏,难道是因为心跳过缓导致的病症?若如那群人所议论的,这具身体到底还有什么缺陷?
我搜索到主人的信号了!他就在这座城中!共享系统欢快地在识海中手舞足蹈,他已经吸取了不少能量,足够在靳雨青的识海里化出实体,正是一个娃娃脸黑眼珠、看起来十分机灵的小男孩模样。若是仔细打量,五官倒还真有几分靳雨青的影子。
靳雨青楞了一会:主人?
正太高高扬起的双臂停在半空中,脸色拟真地变了一变,紧张问道:你不会是又把主人忘了吧?问罢却又猛摇起脑袋,喃喃自语地反驳自己,不可能呀,你要是把主人忘了,我也会随之沉睡的。可我现在他攥了攥自己实体化的小手,不禁皱起眉头。
我没忘,靳雨青被正太吵得脑仁疼,揉着眉心,平平淡淡道,他在哪里。
正太疑惑了几秒,小声说:我不能判断主人具体的位置,这个只能你自己去找了雨青主人,你真的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我会去找他的。他三两句打发了共享系统,从冷冻仪里迈出来,赤身走到沐浴间,正进门是一扇落地垂镜,倒映出他矫硕的躯体。
病态般的惨白肌肤下并不是一具羸弱无骨的瘦削身材,而是肌ròu薄覆,每一块都颇具力量,优雅地盘踞在身体各处。打开花洒喷头,温水倾头而降,淋湿了如一袭华丽丝绸披洒在肩头的白发。他顺着肩臂上的肌ròu摸下去,硬邦邦的手感彰显着身体的主人曾进行过优质的锻炼。
靳雨青的手潜行到下腹,落在蜷缩在银白丛毛中的软物上,他才发现那儿从根部开始盘生出扭曲错节的荆棘玫瑰,浅红色绮丽的花纹一直点缀到顶端,在白皙的皮肤上无比刺目,让人恨不得拿刀刮去这绯艳的纹路。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是身份属种的象征,是与生俱来的印迹。
靳雨青闭上眼,调动着脑海里属于原主顾允清的记忆。
在这个异世时空里,气候与环境的变化加速了普通人类的灭亡,最后一批残存人类为求得生存,将植物基因融合进人类dna,在实验室中创造出了一种极端类似普人的类人生物植人。适应力优良的植人很快取代了普人的地位,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并在一次突发的重大环境恶变之后,彻底统治了整个星球。
他们称那次的环境大裂变为诺亚清洗,并建立了如今的黑金帝国。
植人具有植物种属的良好适应xing,更具有超越人类的优秀活动能力。每一位植人会在青chūn期觉醒自己的身份属种,并以此来划定权利和阶级,以及他们所适合的工作xing质。
丛林法则的残酷仍然镌刻在植人社会的根基中,力量型属种占据着社会大量的资源,而观赏型属种却只能小心翼翼地活在各种压榨中。但植人的进化自然也有不完善之处,他们的授米分成功率大大降低,加之各种生化药剂的使用,使得植人花期发生了改变,甚至有一部分属种的自然花期长达二十年。
在这种严苛的生育条件下,社会渐渐衍生出两种约定俗成的隐规矩肥料与园丁。但隐藏在这两种社会隐形制度之下的,是贵族游戏的筹码,是毫无人权的残酷支配模式。
力量型植人是社会的人生赢家,为了延续他们的种群、催短花期,通常要从特殊养护所中挑选购买优秀的观赏型植人滋养自身,所谓化作chūn泥更护花,将这些买卖的植人当做用罢即扔、无需怜惜的物品,因此称之为肥料;一名力量型属种可以享有多个肥料的养护,宠爱或者处罚自己买来的肥料,这是他们的权利。
而力量较弱的属种为寻求庇护、或者为获取更多的社会权益,可以选择在花市上登记,等待一名力量种的青睐,以契约婚姻的方式进行配对结合,并终身无条件地依附于他们在这种等价jiāo换的畸形婚姻中,力量种一方因起到养护配偶的作用,便被戏称作园丁。
从原主顾允清的记忆中可以了解到,他所诞生的王族是个绝对的力量种群,代代觉醒的皆是力量种中的王者。顾允清出生时虽然是白发银瞳,且从小样貌昳丽,也从未有人怀疑过他力量种的身份。
他以王储的名义在帝国军校中接受训练、培养,却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进入青chūn期后,顾允清不仅丝毫没有要觉醒的迹象,一向表现优秀的他,反而经常在训练中莫名其妙地失手犯错。
直到同期的军校生都已觉醒,顾允清却在拟真训练中昏厥,医疗小组在未经过王室批准的qíng况下正式介入。经过提取样本进行基因检查测序后,人们才惊惶发现这位备受期待的王储竟然是个未觉醒的潜在观赏种,还是最最华而不实的白玫瑰附种。
王室的威压到底qiáng过一切,此秘闻被一压再压,竟是丝毫风声也没能走漏。
直到上任君主突染疾恙而逝世,恰逢帝国经济紊乱时期,为稳定蠢蠢yù动的经济寡头,措手不及的王室只好将尚且是军校生的顾允清推上了王位。
此次入院,正是因为顾允清又一次枪击训练中发病,qíng况比往常更加严重,甚至一度出现了呼吸心跳暂停的症状。特护医疗组不得不动用了冷冻仪,将昏迷的顾允清冷封在里面,勉qiáng维持着植人的基础生命机能直到靳雨青进入这具躯体,才真正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