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要投死谁?楚亦扬抬高了音调,再次问了一遍,声腔里染上一层yīn郁浑然的暗怒。
一时竟没人敢回复他。
直到一位自恃位高权重的领导者站出来,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听。待还要添油加醋地加以分析利弊,楚亦扬却已将视线移开,定格在水槽中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上。
他隔着玻璃去摸靳雨青的脸,然后手掌与对方的印在一起。仿佛是低声诘问,又好像仅仅是痴迷的呢喃:你们忘了是谁不眠不休为你们侦查敌qíng,是谁出生入死抢救物资,又是谁亲自试验尚不成熟的疫苗险些遭难而你们,却为了没有发生的事qíng,想要处死他?
靳雨青隐隐猜到他即将要做的事qíng,因此瞪大眼睛用力摇着头,让他不要说不要做。
楚亦扬却装作听不懂看不到的样子,安抚地扬起嘴角,与他合印的手掌微不可及地颤抖起来
靳雨青:别!
一丝电光在两人接触的玻璃面上跳跃,骤然迸发!厚重的密闭水槽就像是一樽烈火之中烧就的冰裂瓷器,嘠然数声,炸裂出层叠无数的纹路。
轰然一声巨响,玻璃碎炸开来,人群受到惊吓四散奔逃。被禁锢在其中的人似一尾脱水的鱼,从里面涌落而出,在一堆裂片和水液的冲击下头昏脑涨地失去了方向感,最后被一双温暖结实的臂弯捞住。
他本能地向那具散发着熟悉气息的身体上靠去,一头栽进楚亦扬宽厚的胸膛。
男人将他从一汪气味刺鼻难闻的水泊中抱起,手指顺着他湿淋淋的头发擦滑而下,在一片混乱之中吻上靳雨青冰凉的额心,低声道:别担心,我带你走。
去哪里?靳雨青失神地问。
去你该去的地方,去能够容纳你、尊重你的地方。说着楚亦扬从腰间扯下一枚烟雾弹猛地投掷在地上,然后拽着他就往外跑。
他跑得气喘,转头看到青年不解的表qíng,不禁笑道:我每日每夜都睡在你的身边,你动动手指头我都能感觉得到,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吗?
靳雨青怔怔地看向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你就不害怕吗?
我更害怕你被发现。
基地易守难攻,但从内部向外突破有的是办法,更何况楚亦扬的异能无人可挡,趁乱逃出基地更加不成问题。靳雨青耳旁是呼啸后退的风,背后是浓滚滚的烟雾,他看着楚亦扬毅然决然的侧脸:可人们害怕我、恐惧我,不管我去到哪里都一样不存在那样的地方,楚亦扬。
男人吼:那就去沦陷区,去他们找不到你的地方!
可是疫苗
靳雨青!楚亦扬刚叫了一声就听到了后面追兵的动静,骤然安静下来,两人不得不就近躲在一条狭小幽暗的墙fèng里,面对面地站着,男人的腿弯顶进了青年的双膝之间,被他白大衣下赤luǒ的双腿紧紧的夹着。
靳雨青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看他在匆匆而去的追兵声中如倾崩而倒的山峰般,向自己缓缓压来,那颗不会跳动的心脏骤然间仿佛恢复了鲜活,连胸腔之间仅剩的那点气体也要被完完全全地挤压出去了。
这种时候逃命都自顾不暇。他们连你其他研究成果都封存了,你还奢求能够继续研制疫苗吗?追兵一过,楚亦扬出声,仿若威胁般恐吓他,现在除了你这具稀奇的身体,他们什么都不想要。
青年一耸肩膀,他便露出了内里柔软如绵的真面目,手掌环着他的后颈摩挲着:但你和你这具身体都是我的,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抢走。
靳雨青的唇上挨到一点温热,他似尝到了蜜的滋味,心里甜得发颤。
随后楚亦扬将他拉出墙fèng,继续逃亡。
追兵一波又一波地搜查着,靳雨青二人几乎是一刻不停地战斗着不管是面对丧尸还是追兵。他们在枪林弹雨、异能齐飞里东躲西藏,直到逃亡路线渐渐偏离基地的搜救地带,深入到丧尸层出的沦陷区,身后的追杀人马才渐渐熄弱。
两人找到一间还算gān净的民屋,驱逐尽周围的丧尸以后,安心地住了进去。
楚亦扬一进房间就坐在那匹布艺沙发上当大爷,两只腿高高翘在面前的茶几上,点着脚尖嚷着要喝水。
靳雨青念他劳苦功高,打扫完房间立马转身下楼,去附近找找有什么可以下口的东西。自己可以忍着不吃不喝不呼吸,楚亦扬是个有血有ròu的大活人,可撑不了那么久。
等他把四周转了个遍,就像是从商场购物归来的小丈夫,把能用的食物、工具、器材都一股脑地装在一个超市大购物车里,骨碌碌地运回家,打算跟楚亦扬商量一下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的时候。
一进门,却看到了一个昏倒在地的人影。
第137章世界的尽头14
靳雨青丢下东西冲扑过去,扶起地上那个正瑟瑟发抖的人,他的躯体变得cháo湿滚烫,在自己冷透的掌下错觉似一锅即将烧开的水而就在刚才,这个男人还英勇无比地带着他四处躲藏。
楚亦扬、楚亦扬?
他殷殷唤着。楚亦扬睁开混沌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即便支撑不住地重重困阖,不自觉地把身体蜷缩起来,仿佛是回归了母体的脆弱婴儿。
靳雨青第一反应是他受了伤,他动手将他身上被汗水紧黏的衣物一一剥去,然后烧了热水给他擦身体。柔软的毛巾擦过楚亦扬后背的时候,对方低低的呻吟了两声。他立刻警觉地在男人背后仔细寻找,终于在肩胛骨下方的皮ròu间隙里寻到一根极细的针,针头几乎全部埋进了身体里,只余下极短的一截露在皮肤外面。
针尖被镊子拔了出来,当时针眼就渗出了黑红的血液。他即刻意识到不好,这是丧尸用麻醉枪she出的针弹,一旦扎入组织,就会立刻释放高浓度的麻醉剂。这种麻醉剂对丧尸虽不致死,但对普通人类而言却是一种慢xing而且致命的神经毒素。
定是在逃亡的路上,那些追杀者们误she的。但靳雨青却不得不往更坏的结果想去,楚亦扬是否也已经被列入she杀名单了?如果他们不是无意误she,那就是有意要置楚亦扬于死地。
然而现在并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最关键的是丧尸麻醉剂虽有药可解,但解毒剂却只有华星基地里有。
靳雨青正陷入胶着的思考中,突然颈侧浮上来一股cháo湿的暖意。男人埋首在他的颈间,用力吸吮着周围的空气。发愣间,靳雨青就被顶地向后一倒,后背触上了沙发底座,可对方仍然不依不饶地要挤进自己的怀抱里来。
待青年张开双臂接纳他,楚亦扬似乎终于满足于他的拥抱,沉沉地静止不动了。靳雨青小心地低头看去,却被他仍然睁着的眼瞳吓了一跳。他狭长的眼眸半眯着,时而缓缓眨动一下,盯着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颗粒,就好像是大醉初醒而不知身在何处的懵懂醉汉一般。
靳雨青疑心这是神经毒素发作引起的反应迟钝,再迟上两天,毒素就会彻底侵入他的每一根神经,如跗骨毒虫般将他的神经系统啃噬地残破不堪,直至大脑皮层全部被毒素破坏。
最后他心爱的这个男人会变成什么模样?靳雨青不敢想。
青年的眉头不禁深深地皱锁,双臂渐渐收拢,把怀里的男人抱得更紧了。
眼下,时间是对楚亦扬最宝贵的东西,他拖不得一分半刻,必须尽快得到药剂,才能让他已经开始受损的神经获得修复。
靳雨青不得不想办法,去联络他们避之不及的华星基地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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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雨青当晚用铁锅熬了一些陈年旧米,碾烂了喂给楚亦扬吃。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窗外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由远至近而来,在这样丧尸群聚、一个活口都没有了的沦陷区里,是件十分值得人警觉的事qíng。
他立刻起身躲在落地窗帘背后里,通过两片布料之间的fèng隙向下俯视。
也不知到底算是幸还是不幸,但不得不承认,当靳雨青看到远处那辆墨绿色的吉普车头上,用油漆绘制的华星基地的标识时,他心底竟松了一口气,仿佛一直悬在头顶上的那柄闸刀缓缓地撤去了。
吉普车在附近熄火,车里的头儿走下来四处观望一番,然后挥挥手道:去吧,分头看看。
随即从车上下来四五个异变者,转眼就消失在废墟之间。
靳雨青盯着那个领头的看了许久,转身拿出一张小镜片,朝着吉普车灯的方向晃了晃。银亮的反she恍在领队的脸上,对方困惑着抬手一遮。迟疑片刻后眼睛骤然瞪大,警惕地左右环视一圈,随后闪电般窜进了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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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斌循着那亮点闪瞬的地方,沿着楼梯向上移动,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枪,口袋里有备用的几支麻醉针剂,甚至在腰间还别着一颗手雷。
那日他们一同抵达基地,楚亦扬遣他与卫卓去停车、汇报成果,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实验大楼。因此他并不清楚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关于那件bào动的来龙去脉,因为两位当事人都畏罪潜逃了,他听到的全是流言蜚语和指责谩骂。
真相到底是什么,对已经在恐慌中如履薄冰的基地人来说,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或许他与卫卓都该感谢楚亦扬,没有将他俩扯进这趟浑水里来,没有让他们当场抉择一个难以抉择的立场。可是这两年出生入死,楚亦扬二人帮过他不止一次,这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心安理得地将自己置身事外。
楼道里漆黑一片,尸块和血迹凌乱地分布着,散发出恶臭的味道。
柯斌估摸着是这户房间了,抬起手刚想推门,就被门里人一个箭步拽了进去。他下意识握紧了枪支,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关于那日靳雨青如何恐怖血腥的流言刹那涌上脑海。
柯斌?一声柔和得似乎有些疲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柯斌一个转身,看到了那个沐在银白清辉之下的青年,窗台的雪层将房间隐隐映亮,投she到对方清瘦的身形上。如果不是他那双如传言一般血煞的瞳色,他整个人就仿佛是从雪中幻化出来的jīng仙,láng狈地罩着一件宽大的长衣,在寻找一个安全温暖的落脚点。不仅没有丝毫的危险xing,反而孤身孑影地让人疼惜。
他楞了楞神,一时有些难过:三儿
靳雨青求道:帮帮我。
柯斌回过神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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