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从背脊涌了上来,书琴吓得连声音都在发抖,忙应了声是,匆匆退了出去。
看着她慌忙离开的身影,俆妙君道:应该是向她主子报信去了吧,真是个忠心的丫头。
杨昭莞尔,去院子里随意唤来一个丫鬟,给了她些银子,只说青黛受了伤吃不得荤腥,让她在外头多买点儿清淡的吃食和糕点回来。
他不知府中谁jian谁忠,只是陈姨娘每每下药都是由大厨房的王妈妈亲自动手,外来的食物不经大厨房,想必对方一时也找不着机会。
唉,群láng环饲,先熬过今天再说吧。
这一晚,杨昭在卧房的矮榻上歇了,第二天刚起,就听书琴在门外战战兢兢道:国公爷请世子去书房一趟。
知道了。
杨昭见俆妙君还睡着,不忍扰她,挥退了yù上前伺候的丫鬟,自己洗漱收拾好了,这才慢悠悠往荣国公的书房去了。
荣国公今年三十有六,正当盛年,他膝下子女不丰,虽疼爱陈姨娘所生幼子,可庄思昊毕竟不满三岁,而世子庄思远尽管身子不够康健,却早已长大成人,此时仍是他心中最为看重的儿子。
杨昭正因为分析了荣国公的心理,才会对书琴、碧荷等丫鬟不假辞色,下人们哪怕再得宠,又如何能跟唯一长成的儿子相提并论?哪怕昨日来得是陈姨娘本人,杨昭一样能打发走,荣国公至今不愿休了姜氏将陈姨娘扶正,在玉简中也一直等到庄思远bào毙才让陈姨娘上位,就足以说明在荣国公心中,排在第一的是国公府的世袭爵位。
他会被女色所蒙蔽,但却不会为了女色去毒害自己亲子。
果然,荣国公并未斥责他,只淡淡道:那些爱嚼舌根的下人处理了就是,你这次做得很好。显然已经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
原来荣国公昨日一回府便被陈姨娘找去,不但被告知了庄思远的反常,又暗示他世子怕是对姜氏一事心生郁结,荣国公只道陈姨娘见识不足关心则乱,并未放在心上。
而陈姨娘未曾料到,荣国公其实很满意世子难得地qiáng硬,他之前总嫌姜氏将世子养得太过妇人之仁,看似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实则毫无防人之心更无御下之道,可姜氏护着世子跟眼珠子似得,就连他想亲自教养都被姜氏闹得烦不胜烦只好作罢,加之怜惜世子自幼体弱,他不愿太过严苛,也就由着姜氏了。
见荣国公面色平静,杨昭恭敬道:父亲教训得是。
荣国公微微一笑,却莫名想到了陈姨娘昨日的话,鬼使神差地解释了一句:你娘她犯了错,我将她暂时禁足于府中佛堂,等过些日子自会放她出来,你无需担心。
母亲究竟所犯何事?正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到姜氏身上,荣国公竟自己提了,杨昭忙顺势问道。
荣国公沉默良久,缓缓道:她对你幼弟思昊做了不好的事,我本不愿告诉你真相,又怕你被有心之人挑唆利用,使你们兄弟不和。
不好的事?杨昭假作懵懂,其实他早知是陈姨娘与庄敏静陷害姜氏给庄思昊下毒,又在事后不停挑唆,才导致姜氏被荣国公软禁。荣国公才学平平却向来自负,自以为后宅一切均在他掌控之下,又哪里能想到他心中只会偶尔耍些小手段的真爱,以及如皎月般纯净的女儿,早已为了她们的野心将他玩弄于股掌?
荣国公自以为看明白了世子眼底的不安,见他黑黝黝的眼睛带着孺慕地望向自己,终究心软了,于是遮遮掩掩地透露了几句,后来又在姜氏卧房找到少许残留的毒药,陪房一家子也招了,人证物证俱在,若非你妹妹静儿机敏,只怕
见世子神色一黯,荣国公宽解道:你娘出身清贵,想来只是一时糊涂,你不要有负担。随即又想起今日管事所禀,话锋一转:听闻太子下了帖子邀你同游虎峰苑,你可会去?
庄思远与太子素来亲厚,这也是荣国公格外看中他的原因。庄思远八岁时,曾在一次皇家宴席上yīn差阳错为太子挡了一劫,虽然他并未受伤,却从此投了太子眼缘,若非他身子羸弱,必会被点入宫中成为太子侍读。
自然。他不但会去,还会给庄敏静送上一份大礼。
荣国公又提点了几句,这才放世子回去。
到了晚上,世子依旧拒绝让书琴伺候用膳,哪怕大厨房今日特意做得清淡,他还是一筷子未动。
陈姨娘知道后这才急了,庄敏静告诉过她,那毒若是不能用满三年,只会造成普通的气血亏损,短时间内于xing命无碍,若真让庄思远逃过一劫,她之前的算计岂不白费了?
小姐来啦?门外碧荷声脆如鹂,话音刚落,就见庄敏静亲自掀了帘子进屋,显然也是听说了消息,匆匆赶来与陈姨娘商议。
两人越想越心虚,总觉得世子怕是怀疑了什么,多半就是那青黛搞得鬼!可一时间也没办法,总不能bī着庄思远吃吧?正商量着是否把药混在茶水中,又听碧荷来报,说世子已经用过了今日的晚膳。
这是怎么回事?陈姨娘心急火燎地问。
碧荷笑道:姨娘勿急,是世子院中的芳糙亲眼所见,起先书琴布置好晚膳,世子不许她伺候,一直等到青黛醒来,两人竟一道用了膳。而且大厨房也来了消息,证实饭菜的确动过了,这汤药能藏,饭菜如何藏得下?
陈姨娘舒了口气,忙抚了抚胸口,嗔道:这书琴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一点风chuī糙动都经不住,看她把我给吓得!
庄敏静面上忧色未褪:世子哥哥这两日,的确变化颇多
还不是为了青黛那贱蹄子,我看啊,那小子是真上了心。陈姨娘勾起了红艳的唇角:咱们的主母姜氏,见了他这幅儿女qíng长的样子,不知该怎么高兴呢。
总之,这几日我们还得多费心思,必须确定他真的用过那毒。庄敏静想了想,只剩数月时间,咱们还是混一些在茶水中吧,我这心里头总是不安。
这会不会被发现?陈姨娘有些犹豫。
庄敏静终于展颜:娘就放心好了,哪怕来得是太医,也保管他什么都查不出!
第18章庶女谋3
过了半月,宿雨初晴,碧空长云,正是出游好时节。
俆妙君随着杨昭坐在马车内,她此时已然大好,身上一点疤痕都未留下,多半与神识沐浴过功德金光有关,就连杨昭都感觉原主的身子并没有想象中衰败,这几日面色好了不少。
俆妙君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瓷瓶,取出两粒似鱼卵般的东西,与杨昭分别服下,此时就连庄敏静本人都不知,她特意托人寻来的隐秘毒药千日杀其实是有解的。玉简中提到,庄敏静与夏帝起征四海期间,曾在湘国遇到某位神医,庄敏静与之对赌,对方唯一赢下的一局,便是用并不起眼的鱼腹糙果实解了她以为的无解之毒。
鱼腹糙随处可见,遇水而生,就连庄思远院中盆池边也是翠芸绿遍。
杨昭第一时间发现了它们,次日按玉简所述制成了解药,此药每日一服可以压制毒xing,连续服上九九八十一日,便能彻底解了千日杀之毒。因而他与俆妙君明知膳食饮水不妥仍面不改色地服用,不过是为了让暗中窥伺的人安心。
世子,再有半个时辰就到虎峰苑了,前方有处茶棚,您是想停下来歇歇还是直接过去?小厮书棋的声音传来,杨昭撩起窗帷看了眼,道:先停下吧。
马车应声而停,俆妙君扯了个笑,提前下车替杨昭打帘,心中好气为何他附身世子而我却是丫鬟?待杨昭下了马车,俆妙君扶着他往茶棚走去,书棋已经提前打理gān净了。
刚一落座,不远处传来清晰的马蹄声,一列马队疾驰而来,鸟惊四散,尘土飞扬。
为首的是个蓝衫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他远远望见了荣国公府的马车,行到近处猛然收住缰绳,骏马立踭,昂扬嘶鸣,蓝衫少年稳坐马上,足见骑she之功。
杨昭一见他,忙起身行礼:四皇子殿下。
这少年正是庄敏静的真命天子四皇子赵礼,他朗声笑道:原来是荣国公世子,虎峰苑距此不足十里,世子何故停留于此?他与庄思远本不相熟,既瞧不上对方体弱多病,又不待见此人与太子亲厚,如今专程停下来寒暄,举止着实令人意外。
杨昭却仿若未觉,笑答:舍妹言此地茶水取自虎峰泉,入口甘甜,香韵浸脾,思远只是慕名而来。
赵礼心中一动,京中皆知荣国公府只有一个女儿,庄思远口中的妹妹只会是名满京城的才女庄敏静,想到那位聘婷多娇的女子,赵礼眼底泛起一丝柔意,看庄思远也顺眼了许多。
哦?既然如此,我也来尝一尝,看看是否值得令妹如此推崇。说罢翻身下马。
待小二战战兢兢将茶奉上,赵礼饮了一口,叹道:果真清冽怡人,令妹真是个妙人。
赵礼这话说得有几分轻佻,杨昭却只是淡淡一笑,他之所以在茶棚停留,正是为了等赵礼过来,同他好好聊一聊自家的妹妹。根据玉简提供的信息,庄敏静与赵礼已相识月余,并且在庄敏静有心地设计下又巧遇了两三次,惹得四皇子凡心大动。
杨昭知道赵礼此时正是新鲜,定会按捺不住与他提起庄敏静,故而稳如泰山。果不其然,赵礼见庄思远不接他的话茬,便主动道:说来我还应好好感谢庄姑娘,上次闹市惊马误撞他人,若非令妹机敏替我解围,我一时还真不好脱身。
惊马?杨昭若有所思:四皇子见过舍妹?
赵礼浅浅勾起了唇角,说起当日之事神qíng颇为陶醉,仿佛十分怀恋。原来那日他骑马过闹市,无意撞倒了个忽然冲出来的小子,正慌乱之际,不远处停留的马车中下来一位戴着帷幕的少女,她耐心地查看了小孩的伤势,拿出膏药给对方止了血,又让小厮抱起他回了马车中,准备带人前去求医。
若是小孩真出了大事,赵礼少不得要被御史咬上几口,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却也烦不胜烦,因此他十分感激少女相助。行至少女车前,只觉鼻尖馨香阵阵,馥郁如兰,赵礼还未开口便有些醉了,待他言辞恳切地道谢之后,少女并未见他,只矜持道:举手之劳,公子无需介怀。
赵礼只觉声如冷泉,仿若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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