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78页
    他来到楼下,走进冷风里,随便找了张长凳坐下。
    本来昏昏欲睡的凌晨,被简星彻底唤醒。
    简星对于他,就像体重秤对于一个要减肥的人。道理我都懂,但能不能别让我直面残酷的
    现实。
    仅仅几天前,他还对简星大言不惭,振振有词,说他不甘平庸。
    现在被现实强行提醒,他只是个平凡渺小的普通人。
    甚至比普通人更平凡、更渺小。
    父亲的病比想象中严重,多年来身体本就不好,现在是数病并发,手术、单人病房、后续的长期疗养……这个数字只略略一算,便触目惊心。
    昭阳是独子,父母一直都希望他回老家安安稳稳地呆着,可他非要出去闯,还要以自己的方式去闯,当年和父亲一场大吵,气得父亲中风住院后,他依然要去闯。
    他知道背后不少亲戚都戳着他脊梁骨骂他不孝,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孝,坚持自己想做的事是不是真的错了。
    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标准答案。
    可是这个千夫所指的不孝之罪多沉重,他哪敢不怕。
    只好尽己所能,为脱不去的罪名将功补过。
    多年来,昭阳得到的每一笔片酬绝大部分都寄回了家里。他知道,一辈子生活在小县城、为一亩三分地奔波劳碌的父母对“梦想”和“价值”这些东西没有概念,认为“人为什么活着”无需思考,只对最简单粗暴的量化值有概念,那就是能衡量成功的唯一标准——钱。
    那他就把自己所能有的全部给出去。
    这堪堪维持了他和父母之间的脆弱平衡。他知道父母爱他,希望他过得好。这种爱很狭隘,狭隘得目的清晰、界限分明,某种意义上又不顾一切,他必须接受。
    人出生就跟抽签一样。抽到这个家庭,它这辈子就跟你绑定了。
    虽不曾答应,也无从抵赖。
    一次突发状况,将昭阳多年来的粉饰太平一戳即破。
    昭阳一到家,母亲扑着他哭,亲戚围上来七嘴八舌,话里行间都指摘他这个儿子平日就顾着忙忙忙,忙得老爷子倒下了都不知道。一通说完,都巴巴地看着他,觉得他理所应当能一掷千金,把所有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当场解决。
    昭阳尴尬地私下问母亲家里还有多少存款,母亲当场怔愣地看着他,不出半日,所有亲戚都知道了这事。
    这回脊梁骨戳得力透纸背。有人表面光鲜亮丽,名利场上混了7年,在外不知怎么花天酒地,家里一朝出事,居然连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还要动用老人家的棺材本。
    昭阳懒得解释,懒得争吵。
    无数次地想象过,当有一天,他走过红毯,登上颁奖台,在万众瞩目之中接过奖杯和话筒时,他要感谢谁。
    也许只能感谢一直坚持、一直不放弃的自己。
    更可能,这种想象根本不会实现。
    夜风冷峭,一刀刀刮过皮肤。昭阳独自坐在长椅上,双臂枕着膝盖,弓着身,低着头,发丝被掀得一下一下打在脸上,目无焦点地望着地面。
    不知坐了多久。
    直到有人喊,“前辈?”
    10秒后,昭阳才茫然抬头。
    不是错觉,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一身灰色长风衣,衬得身形越发修长,不走路都带风。
    视线上移,简星围着轻薄的围巾,两手插兜,微微歪着脑袋,眼里带着浅笑,凝神望着他。
    昭阳不自觉地缓缓起身。
    昭阳真不是故意的,但就在那一瞬间,在心里憋了八百万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都没能冲出决口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那双大眼睛里滑落,先是一颗接一颗,随后是一串接一串,泉涌而下。
    大概是体重秤怼到面前来了,突然就哭得很伤心。
    简星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轻柔却那么顺理成章地把他搂进怀里。
    还揉了揉他后脑勺。
    “想哭就哭吧。”
    昭阳抓上简星后背的衣服,紧紧靠着他的肩膀,就像那天夜里,三弟在大哥怀里一样。
    没有声音,只有泪如雨下。
    两人在原地傻傻站着,所幸这里没人,只有黑夜和一盏暗黄的路灯作陪。感觉昭阳哭得累了,简星解下围巾,给昭阳套上,又抓起围巾一角,给他擦去泪痕。
    擦完,抬起食指,刮掉他睫毛上残留的水珠。
    再往下,轻轻一碰他泛红的鼻尖。
    昭阳一僵,简星自己也顿了顿。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他还从没对别人做过。
    但是好像生来就会一样。
    昭阳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眼圈也是同款的红,还有点肿。
    哪还有前辈的样子,十足一个受了委屈的小男孩。
    昭阳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目前的状况,笨拙地挣开简星的怀抱,后退两步,吸了吸鼻子。
    简星笑问:“哭好了?”
    昭阳:“……”
    又是想自闭的一天。
    “……你怎么在这?”昭阳问。
    “感觉到好像有人需要我,我就来了。”简星还是笑。
    第35章
    昭阳:“……”
    “你的围巾……”昭阳抓着还带着简星余温的围巾,“好像脏了。”
    “不脏。”简星说, “你留着吧——”话一出口, 怕昭阳误以为自己嫌弃他,又说, “下次见面再还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