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扬大概会伸手摸一把他的头发,或者得寸进尺地张开手,调侃他真不好养活,说抱一下就给你买之类的话。
他会依言抱上去的,但事实上,哪怕他无动于衷,迟扬也还是会在买早餐的时候,把他的豆浆换成牛奶。
看起来浑里浑气,骨子里却是个靠谱好说话的人。
想到“迟扬”两个字的时候,他平缓的思绪似乎略一起伏,像半夜小区里有车驶过井盖,发出的“咯噔”声在空旷的安静里回荡,不刺耳,只是蔓生出不知缘由的孤独。
不能再想下去了。
心底里有个声音平静地提醒着他,到此为止,赶紧离开这里,不要再打扰别人了。
快走吧。
凌晨五点半,何弈站在大门口,转头看了一眼黑暗中楼梯的位置,打开门,走进了寒风里。
走了。
迟扬看着监控画面上打开又关上的门,心想,结束了。
明明和迟扬朝夕相处的日子比起从前,只能算长年踽踽里微末的几天意外,留在记忆里却变得格外漫长,以至于何弈再一次从侧门矮墙翻进学校的时候,居然有些无所适从的感慨。
这个点整所学校都在沉睡,连早巡的保安都没有来,天色灰蒙,是他看过无数遍的凌晨。
他回了自己原先的寝室,离早操铃还有二十分钟,三个室友不出所料,还沉在睡梦里,发出轻微起伏的鼾声。
一时也没有什么事可做。离早自习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很快就要见到迟扬这件事横在眼前,即使不刻意去想,也隐隐拉长了微妙的等待感。
他站在门口,拿出手机来翻阅消息,又看了几条新闻,听着门外隐约开始出现的说话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叫室友起床。
他们是理科班里垫底的班级,勤勤恳恳的人不在少数,混日子的也多。何弈这个寝室正好凑了一窝勤勤恳恳的——如果他也算的话——担心早上睡过头,还拜托班长的叫醒他们。
何弈答应了,也确实三年如一日地照做了,算是谢谢人家知道他三天两头往外跑还不过问——尽管他官方的说法是有个亲戚在这里当老师,住教师公寓,有时候他去请教问题,聊得晚了就在那里过夜。
他这一套说辞几乎能瞒过所有人,就像他看起来温文尔雅的面皮一样,天生令人心生好感,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起来了。”他叫人起床也不会上手,只是站在别人床前叫一声,叫不醒就拿手机,在人耳朵边上放闹铃。
这招效果拔群,三个人几乎同时醒了。
“醒了醒了……班长今天回来了啊,昨天你不在,咱们寝差点儿集体睡过头……”
“是啊班长,昨儿去哪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何弈笑了一下,关上闹铃:“昨天有事,以后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更两章然后下周或者下下周见吧,回学校了
第17章 荒野
迟扬是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的。
已经是秋末入冬的时候,他却浑然不觉得冷似的,外套拉链敞开着,耳机绳大喇喇地挂下来,拉开椅子坐下,倒头就睡。
他毕竟长得高,不笑的时候浑劲儿里又透出些凶,往边上一杵都有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也可能是何弈的私心作祟,没法忽视他。
他设想过这个人会怎么对他,迟扬的表现也确实没让他失望,无视得彻彻底底,却也不摆那些幼稚的脸色让他难堪,只是将表针拨转回了几周前,他们还没有互相交底的时候,井水不犯河水。
可就算迟扬这么给他面子了,心底里的无所适从还是漫上来,微妙地裹住了他。
何弈翻了一页书,默念着左上角第一个单词,心想,哦,好吧,我们变回陌生人了——他仿佛到这一秒才意识到这个事实似的,思绪平静,又有些泛酸。
陌生人枕着胳膊,拿后脑勺对着他,眼睛一闭耳机一塞,将自己从他在的世界隔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天平平无奇,被课程和作业填充,又被两顿饭割成三段。
午饭铃响的时候何弈在做试卷的最后一题——其实他没有非得做完才肯停下的执念,以往这时候哪怕手上的题没写完,被边上嫌饿的某位狼崽子拉一拉,他也会放下笔起身。
然而今天没有迟扬黏糊他,他却鬼使神差地将这道题写了下去,一步步往下进行机械常规的步骤。
笔尖下压着难以言明的期待,不知在等些什么。
直到余光瞥见迟扬起身走了,他才放下笔。
这个人大概没睡醒,或者饿出脾气了,站起来碰到椅子也没有收力气克制,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那动静明明刺耳极了,甚至惊动了前排留下自习的女生,传进何弈耳朵里却空荡荡的,像落下了一把沉重的锁,四下无人,再也不会打开。
想什么呢。他平静地垂下视线,整理好东西,合上笔盖,看了一眼半关的后门。
迟扬已经走了,意料之中。
——走了就没有再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迟扬翘课得心应手,已经不屑于翻墙出学校,大摇大摆从门口走都不会有人拦他。
尤其是他偶尔心情不善,面无表情的时候天生恶人,很少有人会来多管他的闲事,也管不了。
唯一能“管”到他的人现在也没了这个立场。何弈坐在讲台上管自习纪律,低头算自己的题,偶尔抬头看一眼,视线扫过教室角落那一对空位,又平静地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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