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房内的配合可以说是一塌糊涂。4399反而成了带队围剿的天神下凡,威风凛凛。景木榆几乎已经可以想到赛后会有什么样的节奏了,他们赛后会被怎么样群嘲了。他嗓门发干、手心出汗,无法原谅自己为什么会犯那样的错误。尽管林不语当时指挥的阵型拉得太过松散、楚辞的站位过于激进、白糖先手露头白给,每个人都有错误,造成了这种一塌糊涂、被瓮中捉鳖的配合,但是景木榆无法原谅自己那一份的。
五分钟结束第二局比赛,在等待第二局比赛结束的间隙里,队伍里氛围是死的。
景木榆记得楚辞脸上不可思议和恍惚的表情,记得白糖摘下耳机将脸深深埋进手心里……他觉得自己也是一样的狼狈。天谴圈刷下来,他的手又开始抖,克制不住的抖。赢下这局比赛对他,对WTF来说,太重要了,这是通往第一个正式国际舞台的机票,这是对前段时间的委屈最好的反击,这是翻身和打脸的战役……可是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冷静,冷静。他极力暗示自己,冷静下来。WTF英雄联盟几年前已经被他毁过一次了,他不能让WTF绝地求生这块招牌再度砸在他手上……新仇旧怨夹杂在一起,他不仅没能冷静下来,反而被裹挟进深深的洪流里,机械地转换着视角,只觉得脑海一片荒芜的空白,和极端的无助。
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他没办法原谅自己。尽管队里所有人都犯了蠢,但他就是不能原谅自己那一份的。没能在逆风局拯救世界,没能一打四,那就是他的错,是他能力不够。
在沉默和空白的无边海里,他听见楚辞的声音。还算冷静,听起来。
“怎么进圈?”前期被封得太死,每个人手里的物资都烂得出奇。少年狙击手没找到他的狙,扛着把红点scar,问队长。
林不语沉默了几秒。
“可以进,”她说:“保人。剩下的人肉开道。”
面对这种绝境,和第二局的打击,双重折磨之下,她发现自己居然冷静得异常,没有之前城市赛、芝士杯逆风时不受控制的狂躁。女队长觉得她好像脱妆了,因为嘴唇黏糊糊的,事实上如果有镜子的话,可以看见那是她自己不自觉撕扯嘴皮咬出来的血:“只有这一条路。不然等死。”
楚辞也平和地接受了安排:“好。”
“能活几个是几个,活得多最好,如果只能走一个,保……到那时候看情况吧。”林不语看着不断跳动的倒计时,说:“我们能打回来的。只是进圈难了点,我们能打回来的。”
“是啊,有第一局的基础在,”楚辞跟着说了一句,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谁都知道只有积分第一才能获得去伦敦的机票,而首局吃鸡、往后都十五六十名的话,显然还不够格,于是麦里只剩下口香糖的咀嚼声。
二进三。景木榆就算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人物动起来了,还有种混混沌沌的不真实感。他整个脑子是蒙的,种种情绪糊成一团,找不到出路。
楚辞的声音穿越迷雾清晰地传来:“前面那个位置,我记得有人。但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我去探路。”
他端着枪,一头扎进草丛里。远远的,听见声音:“没有人,可以走。”
下一个前扎的换成了林不语。林不语本来带着个二级头,临走的时候脱下来,丢在地上。女队长蹲在景木榆面前,简洁地指令:“捡。”
景木榆还处在发蒙的状态,下意识就将一级头脱下来,捡了。二级头扣上去的时候,才意识到什么:“你……”
“别说话,”林不语打断了他:“你听我说就可以了。”
“这个头……我……”
“我是去探路,前面是盲视野,不是去卢浮宫下榻,”林不语道:“我们就这么点物资,我死了,给别人捡去了很亏,你没必要跟我谦让这个。”
她跨上摩托车往前突,并没有楚辞那么幸运,引擎的声音响了几百米,就听见爆豆似的枪声。于是那个方向是死路了,白糖自觉接过了探路这一棒,往新的方向走去。
没有任何视野,没有任何信息,全靠一点点摸黑往前探。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尽管他们的走位已经足够谨慎,但在保持不断前进的情况下,依然没有人能确定自己下一秒会不会暴露在对方的瞄准镜内。
楚辞和白糖彼此轮流默契交接着探路的职位,就像两点零星的烛火,用血肉之躯顶着风险微弱而艰难地为身后的景木榆摸索出一点生机。他俩一个看左半区一个看右半区,不管怎么样,始终保证景木榆停留在安全的位置。
等景木榆反应过来整个队都在无形中隐隐保他的时候,枪声已经打响了。
他想往前冲支援队友,楚辞和白糖不约而同道:“跑!”白糖焦急道:“我们跑不掉了,你走啊,快!”楚辞则冷静很多,在震耳的枪声中一边反击一边对景木榆道:“别出声,别起身,山坡左下绕背下山,转过树林进圈,人都在我这个方向……那边没有脚步。你伏地过去,小心。”
景木榆进退两难:“我……你们……”
“快啊!”
“快!”
白糖率先倒下。楚辞在丢出身上最后一颗手/雷的时候红血,在零点零几秒内飞速切投掷物丢烟掩护,键帽几乎被他按得着火。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他吼道:“这条路我替你开了!”他喘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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