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娟迷茫。
她脸上的困惑太明显。季寒川看在眼中, 仔细回忆程娟出现以后的所作所为。她唯一一次展露危险性, 还是在自己翻衣箱、找到襁褓的时候。襁褓能束缚假程娟的行为, 那兴许对真程娟也有影响。这么看, 她那会儿闹出的动静,其实是自保。
还有。在仓库时, 程娟表现得那么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让季寒川帮忙。
季寒川想:目前已知, 真程娟也不是普通人,而是方婶从山上抱下。
他起先觉得, 程娟就是“山”的化身。但现在看, 又觉得不然。既然程娟并非本局核心、关底BOSS, 那“祂”大概率仍然是“山”。
那幽绿炭火会烧死假程娟,把身体还回来。后面季寒川就进祠堂了, 所以他不知道,炭火会不会同样烧到真程娟。
——如果他那时停在原地, 看完全场,那此刻的程娟,不一定会这么无害。
季寒川面上不显,轻轻打了个呵欠,靠在沙发上, 说:“没有头绪的话,先来说说最近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宁宁也鼓励她, 说:“嗯, 说不定想着想着就有线索了。”
程娟看身边小妹妹落落大方, 又甜又爱笑,待自己也很亲近。她想到之前那片空间中,眼前男人对自己说,自己女儿很乖巧,从来不会说自己孤孤单单。但听他言下之意,还是觉得女儿孤独。
程娟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自己有朋友。除了村里同龄的孩子外,在上吴村读书时,因为成绩好、受老师喜欢,所以班上其他村的孩子也经常来找程娟问问题。这么一来二去,就都成了伙伴。有时候天气不好,程娟会直接在上吴村的女同学家中留宿。
她眼下表现腼腆,说白了,是怕生。
在刚认识没多久的人面前,程娟会忐忑。哪怕这会儿她有了更多记忆,知道这些人马上就要走了,他们不能伤害自己,反倒是自己能伤害他们……但骨子里,程娟还是怕生。
这场游戏并未经历很多次重启,加上每次玩家们的选择不同,某种程度上讲,这会儿的程娟,也是一个崭新的、没有经历很多苦痛的程娟。
所以程娟觉得很不可思议。
为什么宁宁可以那么自信,总开开心心?她明明没有过朋友。
程娟依然难为情,深呼吸一下,才开始诉说。
她从几天前去上学时说起,讲到那晚放学。这些事季寒川大都能想到,但程娟这会儿说,他也耐心地听。
程娟:“……那时我们分散了,我走了很久,天亮,觉得很累,所以想要找地方睡一觉。”
所以季寒川和村支书找到她的时候,程娟其实不是昏迷,而是在睡。可在这之中,程娟灵魂脱离身体,最终他们抱回来一个空空躯壳。
程娟:“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变成透明的。后来下雨,我找不到出路。最后见到有一张纸被贴在树上,上面画着怎么往外。我摸不到纸,但没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就把上面的走法背下来,终于找到那条平时走的路。嗯,还有,我看到了村子里的灯,终于走回家。”
季寒川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
他粗略画了几笔,写了几个字,问程娟:“你找到的纸是这样?”
程娟一怔,点头。
季寒川回答:“我画的。所以,我救了你妈、你婆,还给你指了路——你应该再给我一个免死金牌。”
讲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有点说不出的散漫,宛若在开玩笑。
他看着程娟,同时也在审视:现在这个程娟,到底保留了多少“人性”?她作为方婶的女儿、兰婆的孙女长大,在人群之中,成长出属于“程娟”的人格。哪怕最初她的确是“山”的化身,可到后面,她已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了。
程娟捏着那张纸,看了片刻。
她回答:“好啊。”
无形之中,这句话被附加在本场游戏的规则内,不会改变。
季寒川看向宁宁。宁宁,或说宁宁背后的邵佑,对他轻轻点头。
程娟又说起,自己在家里,看到那个占了自己身体的山鬼耀武扬威,还伤害兰婆。她气得要命。
季寒川心里默默想:黑化值增加、增加——
程娟:“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去了另一个地方,就是那个院子。”
接下来的事,季寒川大概都知道,不必程娟赘述。
他想了想,多问一句:“你找到兰婆的时候,她是什么状态?”
那会儿村民四逃,山鬼分布各处,也有几个山鬼去了西路。
程娟回答:“婆?婆那时候好好的。”
从混乱开始,到真程娟醒来,满打满算,其实只有十来分钟。兰婆走出去很远,她并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是程娟找过去,兰婆才知道,祭祀出了乱子。
说到这个,程娟有点黯然。她没有提,其实那时候,兰婆看着她,还以为她是那个山鬼。是程娟解释很久,兰婆才将信将疑,过来摸孙女脸颊。最后,她卸掉脸上的鬼面,与孙女抱头痛哭。
这期间,没有山鬼打扰。
季寒川说:“我知道了,睡觉吧。”
程娟:“……”这就完了?
季寒川打了个更大的呵欠,说:“你去东屋,炕上应该能睡四个人。我就在这里将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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