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接下来,季寒川不卑不亢,完全不受邵家父子间暗流涌动的影响。他坐在桌上,不因自己来历家世而自卑,自如地仿佛从前与一群伙伴一起在葡萄架下吃酸溜溜的葡萄。
听到邵安远的话后,季寒川笑了下,觉得这位邵先生与自己说话的语气姿态,很像还在弄堂内那会儿,过年时走街串巷,有看他长大、却始终不冷不热,甚至在家会对自己孩子耳提面命,让他们不要与季寒川交往的成年人迎面走来。
小巷里相遇,大过年的,总不能彼此当没看到。
所以那些成年人客套性质地问了一个问题。原本只是展示个“亲热”态度,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季寒川很摆得清身份,回答:“有些进步,不过比起邵佑,还是差太远。”
他觉得邵安远不会真那么有空,去看看自己二百多分、三百多分的试卷。
所以一个含含糊糊的“进步”,就足够打发。
再扯上邵佑,一面是含蓄地对邵安远夸,说您儿子很棒、很优秀,而自己把他当做目标追赶。虽然这份“追赶”在邵安远眼里很不值钱,但好歹是一句暗捧,又是年夜饭,邵安远到底受用。
另一面,就是表达自己的上进心。虽然邵安远不在意这个,但考虑儿子刚刚那眼神,邵安远心情难得微妙,发觉:可能这小子的积极态度,对儿子来说,影响不错?
电光石火间,两人目光对上。季寒川眼神清澈,里面明白白白写着: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带天诚的少爷不学好,您放心吧。
他十八岁,邵佑给他画了一张蓝图,让季寒川知道,如果自己愿意努力一些,踩上邵佑为他铺的路,那他就能有一个与烂在弄堂里截然不同的未来。
他知道邵佑喜欢自己的心态在别人看来很奇怪。但据季寒川观察,这份“喜欢”并不掺杂具体的情爱,更像是路边遇到一株花、一棵草,天气干旱燥热,于是邵佑顺手浇了一壶水。
对于天诚少东来说一文不值,可足够让季寒川活下去、活得更好。
他觉得自己和邵佑之间的关系,像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自己满足邵佑那种奇怪心态,而邵佑帮他找好学校、进入与九十八中不同的学习环境,再认真辅导他学习。
至于两人之间不明不白的“恋爱”,则是这份关系里的附带产物。
当然不会毫无真心,但也不是一般人谈恋爱时会有的那种“真心”。季寒川琢磨着,这应该算一种职业道德。
他这份态度,让邵安远心情不错。这天晚上,还破天荒,多问了几句邵佑情况。
邵佑从容回答。邵安远听了,十分满意。
等邵安远离席去书房开一个远程会议,桌上,邵佑与季寒川对视。
邵佑说:“你吃饱了吗?”
季寒川道:“你家不看春晚的吗?”
两人一起开口,又一起停下。
季寒川笑了笑。灯光下,少年人的眉眼还没有完全长开,不及日后那份明目张胆的隽逸、漂亮,而是更加柔和一些。可毕竟十八岁了,能看出日后俊美的影子,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让邵佑见之不忘。
他认真回答:“其实没有很饱。”一心想着符合邵佑的节奏,很多东西吃得囫囵吞枣。有些还仅仅是夹在盘子里,没有吃完。
邵佑则说:“不看。那再吃点。”视线落在季寒川眼前碗碟上,眼里付出点笑意。
季寒川说:“我有点想看。”
邵佑不以为意,说:“好。”小猫这点要求,答应呗。
一边说,一边用视线在桌上搜寻,然后顺手把合季寒川口味的菜色摆到他面前。
季寒川补充:“我想和你一起看。”
邵佑正要去抽湿巾,擦自己被菜汤溅到的手指。闻言动作不停,眉毛轻轻一挑,眼神说:原来在这儿等我呢啊。
季寒川坦然与他对视:小作怡情,这就是一次“小作”。
邵佑果然很受用。他擦手,用湿巾细细擦过自己每一根手指,然后微微笑了下,“好啊。”
这之后,两人转战,去二楼一间会客厅。
顺便带上几碟小菜、一些点心。
比起一楼会客厅的空空旷旷、典雅大气,二楼这间会客厅走另一种路子,空间更小,东西更多,有种近乎于“居家”的温馨感。可事实上,这座宅子已经失去女主人很多年,平时男主人和小少爷也几乎不来住,一年到头只有专门雇佣的清洁收拾。只因各个房间用处不同,所以专门的人来设计、布置。
进门后,季寒川视线四处转了一圈,大致明白各样家具摆设。然后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开电视。屏幕上一片歌舞升平,邵佑看了片刻,觉得吵闹,又想:寒川喜欢看这个?
养小猫不止要顾及生活问题,心理状态也要注意。
所以邵佑微微严肃,观察节目。同时盘算,之前仿佛听陈管家说过,这场晚会曾邀请过天诚的人作观众。
如果小猫喜欢,那弄两张票,明年一起看吧。
季寒川则放松很多。邵佑一个没注意,他已经歪在沙发上,很“坐没坐相”。
他吃着点心。松子酥、八珍糕一直准备在厨房里,邵先生自己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凑一个过年的气氛。口中对邵佑说:“其实很久没人陪我一起看春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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