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顿夫人听着这些话, 看向季寒川。她显得很意外,又有趣,笑一笑,说:“没想到我会听到这样一番评价。”
季寒川客客气气:“我只是实话实说。”
莫尔顿夫人不置可否。
她继续讲述:“好吧,也许你是对的。我的头发、眼睛颜色,让我被这里的人视作不详。是他保护了我,和我结婚。我们当时就谈论过,决定不要孩子。你知道,他毕竟比我大二十岁。”
“但我还是怀孕了。”
“我明明……不可能怀孕的。”
她艰难地说。
虽然没有表明细节,但这句话,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
二十岁的年龄差距,加上莫尔顿夫人此刻的笃定,全部指向一个答案。
莫尔顿先生大概已经失去了使她怀孕的能力。
莫尔顿夫人的面色苍白片刻,“他相信我没有出轨,于是只有一个答案。有恶魔附在我身上,想要借我的身体出生。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搬来这个庄园,对外假称生病,寻求教堂帮助。但最终,这个孩子还是出生了。”
西方文化背景下,“恶魔”成为了理所当然的猜测方向,而这同样也是“现实”。
“这是一场灾难。”莫尔顿夫人说。
季寒川心想:倒是和我之前猜的差不多。
而后,管家和欧文的话也的确各含真假。神父是真,从外面赶来,想要“妥善处理”小少爷。恶魔是真,从莫尔顿夫人的肚子里出生,对母亲满怀恋慕,同时仇视莫尔顿先生。
莫尔顿夫人悲伤地说:“我当时一直在告诉自己,说欧文的确是我的孩子。但——”
但恶魔缓慢地渗透着、控制这整个庄园。白天与黑夜中的欧文的确存在区别,但同样对人类满怀恶意。只是前者唯独对莫尔顿夫人有一分热切、好感,后者则滋生出了更大的野心,想要除去莫尔顿夫人这个弱点。
季寒川听着,没有太多想法。
如果他当时继续抽丝剥茧下去,兴许也能找到这些复杂的故事真相。但当时他选择忽略,一心一意直入主题。事实证明,这仅仅在他考虑是否破坏符咒的时候带来了一些麻烦,但也省了很多事。
晚上的欧文渐渐占据上风。
莫尔顿夫人病故,而这时候,莫尔顿先生也被邪恶侵蚀了心智,开始一场针对人类的狩猎。狡猾的恶魔用“这样一来,你的妻子就可以回来”欺骗他,也让他带来更多女孩儿,作为新的、被蚕食着灵魂的猎物。
莫尔顿先生终于不堪重负地死去,但哪怕他死了,也在被恶魔操控。
他成为了恶魔的新肉体,偶尔,夜晚的欧文会借用他的眼睛,在白天醒来。
管家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猎犬。白天和夜晚的欧文都不确定,对方到底是对哪边忠心,于是时常试探。不过在季寒川想来,他也只是想要活下去,于是开始和恶魔狼狈为奸。
至于莫尔顿夫人——
以本场游戏内的逻辑解释:白天的欧文不愿意让她死去,夜晚的欧文虽然不愿意被钳制,但也知道,一旦杀了她,会引起更大的逆反。于是两边折中,将莫尔顿夫人封印在古堡地下。
然而季寒川唤醒她。这时候,虽然是夜里,但白天的欧文短暂地占据了上风。它进入莫尔顿先生的身体,与夜晚的自己分离。
它想要蒙骗莫尔顿夫人,可是等到对方真正想起一切时,它知道,自己失败了。
夜晚的欧文重新蛰伏。
季寒川听到这里,心情有些微妙。
按照这个故事结局,到了晚上,那个庞大的肉块照样会出现,附着在整个古堡上。
他暗暗嘀咕,觉得幸好自己拖到了最后一天,不用等到又一个夜晚。
当然,以“游戏”出题人的逻辑来想,莫尔顿夫人能起到这样大的作用,就纯粹是出于“平衡”了。
因为只有一个玩家存在,前面又有诸多阻碍。季寒川走过了数个必死局面之后,达成所有条件,迎来“必生”。
莫尔顿夫人静静地坐在他面前。
她有一张出奇美丽的面孔,符合了时人对东方美人的所有想象。哪怕只是这样坐着,都自有一种清丽气质。说完所有故事之后,她以一种意外的语气,对季寒川说:“我猜你一定也有爱人。”
季寒川思考一下,“对。”
莫尔顿夫人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随着她的话,旁边的本子像是被风吹动,“哗啦啦”翻开,露出季寒川曾经写到邵佑的那一页。
季寒川没有侧头。他半真半假,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这么说来,我们的经历和你与莫尔顿先生的故事有些相像。”
东方美人听着,随着季寒川的话,露出微笑。
慢慢地,就到了下午。黄昏时刻,楼下传来了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窸窣窣”响动。昏色光线落入屋子里,照着莫尔顿夫人的面孔。她面上有一种奇怪的净秀,对季寒川说:“你快点走吧。”
季寒川却说:“你可以送一样东西给我女儿吗?”
莫尔顿夫人微微一怔。
季寒川说:“我女儿比欧文要大一些,她现在看起来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长得更大。”
莫尔顿夫人视线幽幽,光影将她美丽的面孔分作两半。楼下的声音更明显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顺着楼梯行走。季寒川听到了清晰的、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莫尔顿夫人考虑了会儿——她考虑的时间太长了,简直像是一种拖延。最后,这个美貌的女郎拿起了那个写了自己对丈夫、对孩子最后的话的羊皮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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