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电话还是要接的。
邵佑心中有预感,果然,电话那头,邵先生提到,他最近可能遇到一些“状况”。按说应该报警,但邵先生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见鬼。既然自己儿子就在特案组,算是这方面的“专家”,干脆直接询问。
邵佑看一眼季寒川。他知道,这个距离,寒川可以听到电话里的内容。
他抬起手,搭在季寒川肩上。过了会儿,手指挪动一些,慢慢揉一揉寒川后颈,像是在揉捏自己的小猫。
邵佑回答:“好,我们这就过去。”
难得愿意加班。
等电话挂断,季寒川端详邵佑,想确定他确实没事。邵佑被他这样注视着,心情复杂,最后也没说什么,只道:“走吧。”
这个点,邵先生难得不在天诚,反倒是在家中。
等门打开,屋子里除了邵先生,还有做饭的保姆。这里是邵先生的房产之一,位于市中心,一个三百平米的平层,装修简洁大气。其中大半房间邵先生都不会用到,平日里他往往只在会客厅、书房,加上卧室活动。此刻邵佑和季寒川过来,视线在邵先生身上稍稍停顿一下。这么一眼,就让邵先生拧眉,缓缓说:“果然有问题?”
邵佑点了下头。
邵先生沉吟,问保姆晚饭做的怎么样。保姆是个脸颊圆润的中年女人,邵佑记得她,他年纪更小的时候,也是她在做饭。见了邵佑,保姆也只是微笑一下,叫他:“小佑来了啊,好久不见了。先生之前说你过来,我就想着,要炒几道小佑你喜欢的菜。”
她手脚麻利,听出邵先生话语中的一点催促后,就加快速度。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桌面上摆了五菜一汤,另加米饭。之后,保姆便离开。
等人走了,邵佑转回视线,客客气气,说:“爸,我建议你以后也减少和其他人的接触吧。”
邵安远一愣。
“传染”的状况,目前还处于特案组内部机密。邵安远虽有一定渠道,却也不能知道这种层面的事情。
不过邵佑说了,邵安远眉尖一拧,有一些猜想。
他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说:“这太突然了。”
邵佑想一想,说:“会有其他人来和你谈的。”
邵安远不再讲话。
邵佑说:“待会儿我会给你发一个表格。”很公事公办,“你填一下。”
邵安远神色一点点沉下去。并不是生气,而是这一天,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视角,接触到了儿子从前接触的世界。邵安远忽然意识到,眼前的青年,已经与自己过去所知的完全不同。
他最终说:“我最近会见一些职业经理人。”
算是接受了邵佑话中内容。
邵安远这样的态度,邵佑也放松一些。
登记在册的受害者们往往都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他们会缓慢地撤离原有的生活圈层,减少和亲朋好友的接触。可在这同时,人类毕竟是社交动物,于是又衍生了许多受害者内部的联谊活动。
日子虽然翻天覆地,但总还要继续,不能一味地沉浸在痛苦之中。
比较为难的是一些未成年、还要继续学业的受害者,鞠钰算是其中之一。上头就这种情况开了几次会,目前的打算是把这些未成年受害者组织起来,成立一个特殊的学校,但一切还在摸索、推进。
讲完“后事”,邵安远转而问,“我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坐在餐桌边,穿了一件款式很休闲的睡衣。
也提到,其实自己已经持续这种状态有段时间了,只是身体越来越难受,所以才干脆在家办公。
邵佑温言,莞尔,“没去找医生看过?”邵先生也是有自己的家庭医生的。
邵安远淡淡说:“看了,没有什么结果。”
邵佑心想:不过也难怪,没去大医院的话,很难被计入系统。
说这话,邵安远眉头一点点皱起来,肩膀往下耷拉,似乎很难受。
邵佑温和地说:“爸,你闭上眼睛。”
邵安远一愣。
季寒川知道,邵佑这种态度,就是准备“一劳永逸”。
片刻后,邵安远眼睛阖上。接下来,他听到很多奇怪的声音。像是有车子经过,又像是孩童在嬉闹。最诡异的是,他竟然仿佛站在一对吵架的夫妻之间,听他们互相指责,一个说一个出轨,一个说一个泼妇。
邵安远眼皮颤了颤。
他冷静地分析自己。这一刻,他其实很想、非常想要睁开眼睛,一探究竟。事实上,如果面前不是邵佑的话,邵安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这样做。
但这是邵佑。
与他感情淡漠的、他唯一的儿子。
到最后,邵安远的眼睛依然没有睁开。他肩膀忽而一松,在肩头坠坠压了数日的力量松懈下来。再过了会儿,邵佑才说:“爸,可以睁开眼睛了。”
邵安远眼皮一点点抬起。
他看四周。
依然是自己熟悉的屋子,桌面上的饭菜还是热的。邵佑那小子在给季寒川夹菜,自己倒是没吃几口。
邵佑还问:“到底怎么回事啊,在哪里沾上的?”
他这么问,可事实上,邵佑心底有数。
他刚才进门的时候,不,准确地说,是邵安远把门打开的时候,就已经看到——
邵安远肩膀上,站着一个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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