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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他第一次在公交车上睁眼, 竟然只过了大概两个小时。
    还有足足十个小时要经历。
    季寒川难得觉得心烦。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接下来几个站点,知道自己待会儿一定要选一个下去。如若不然, 自己恐怕得先备挤死在车里。实验中学吗, 还是其他?
    正犹豫间, 车子再次到站。
    车门口排起一条长龙, 季寒川“嘶”了声,果断下车。
    他不用看镜子,都知道自己左眼上那块眼罩应该已经被血浸透了,现在显得黏糊糊、湿哒哒,贴在皮肤上, 很不舒服。
    不过季寒川还是没有多管。
    他背后, 有很多人在这里下车。季寒川看了一眼车站上的标牌,才知道, 这一站叫做“天诚集团”。
    他隐约觉得自己听说过这四个字,不过看看眼前高耸入云的大楼,季寒川也释然了,这兴许是以哪个龙头企业为基础建设的,自己以前听说过,很正常。
    也许他还和这个企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否则的话,这么解释自己常识都在,唯独不记得这个企业了?
    季寒川乐观地想:没准我还能碰到哪个熟人呢!
    哪怕没有熟人,应该也可以借一下洗手间吧。
    他迈开步子,顺着人流,往大楼走去。
    这一回,季寒川的确满足了自己“多消耗一点时间”的目的,在楼中待了足足四个小时。
    再出来的时候,他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眼球替他当了一次伤害,更多伤却只能季寒川自己承受。他苦中作乐,想,至少自己再也不用为了左肩膀上的冻伤而担忧。
    毕竟左臂直接被削掉,留下一个勉强被一块干净布料包扎起来的伤口。
    此外,走路也有点一瘸一拐。
    他右手握着刀,走到公交站牌前,靠在站牌上,看一眼下一辆车到来的时间,然后闭上眼睛。
    疼痛、失血带来的眩晕,都让季寒川疲惫至极,只想就这样倒下去。
    公交站外站满了“人”。
    季寒川没有去看。
    他尽量打起精神,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双红色的眼睛。
    一边回忆那张面孔,一边心想:明明很帅啊,怎么那么狠心呢?
    季寒川叹了口气。
    车子再度过来的时候,季寒川因腿脚不便利,没有抢到第一个上车的位置。不过这一次,大公司的员工到底比之前的鸟人要有礼貌一点,慢条斯理地往这边围拢,却并未一窝蜂追来。
    季寒川投币之后,照旧去了那个小男孩身边。他有点惊喜地发现,车上空了很多。
    当然,前提是忽略掉地面上那些血迹,还有座椅下面含糊不清的咕哝声。
    他在小男孩旁边坐下,心想,他这么一个小朋友,却还能好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啊。
    从这个角度来说,兴许小男孩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出乎季寒川意料的是,小男孩竟然主动和他搭话。
    对方问他:“哎,问你一个问题啊!”
    季寒川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估量着这一站和医院那站的距离,随口问:“什么问题?”
    小男孩说:“如果你有两个选择,嗯,你听说过缸中的大脑吧?”
    季寒川的嗓音近乎在飘了,是又轻又弱的气音。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出乎意料的是,想到“死”字,季寒川竟然并不难受。他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自己这种心态是从何而来,口中说:“听过啊。”
    毕竟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小男孩说:“你好像挺辛苦,哎,流这么多血,一定很疼。我之前流血都没有你这么多,就没撑住了。如果把你变成缸中的大脑,你愿意吗?我是说,你之后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快快乐乐的,虽然这份快乐是假的,但是你也不知道啊!”
    季寒川听他前半句的时候,走神,昏昏欲睡,慢慢想,原来小朋友也很不容易啊。
    没有经历过挫折苦难,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变成鬼呢?
    他几乎睡着了,但小男孩剩下的话把季寒川的经历拉回来一点。他在脑海中重复一遍那些内容,分辨出其中含义,然后说:“另一个选择呢?”
    小男孩摊手:“就是你现在这样咯。”
    季寒川笑了下,说:“我现在这样,也是一种‘缸中的大脑’啊。”
    小男孩一愣。
    季寒川再度闭上眼睛,喃喃说:“只是一场游戏,我不服。”
    小男孩叹了口气,很没办法地转头,看着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男人身材修长挺拔,有一张清隽面孔,和一双与这幅面孔极不相称的血红色眼睛。
    他看着座位上的季寒川,一直到季寒川眼皮颤动,在又一次报站声中醒来。
    季寒川仔细听了听,发觉不是医院。
    他觉得自己可以再稍微咸鱼一下,于是心安理得地继续窝在座位上。耳边有动静,黏黏糊糊的东西贴上他的腿,含糊不清的讲话声一下子清晰很多,简直像是通过他的骨头传递进鼓膜的。说“我好痛”,说“救救我”,一开始还能分辨出话中含义,到后面,却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声音一下子变得断断续续。
    季寒川不耐烦了,用另一只脚往后一踩,听到一声尖锐的尖叫。
    然后他欣慰地发现,一切重回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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