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一种奇妙的角度注视地球看到了年幼时踩着凳子趴在窗口,闻窗外腊梅花的季寒川。还有半个城市之外刚结束网球课程坐在场地边上喝水的、同龄的邵佑。
她看到了读初中以后,在林雷家里蹭饭,偶尔看向林奶奶,露出一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艳羡目光,然后迅速转过头来、遮掩一切的季寒川。还有坐在一辆商务车上,被司机从学校接到天诚集团、开始熟悉公司业务的邵佑。
两边的画面原本是分开的,但在某一天,他们相遇了。
高三的一年,从一种试探性的关系变成真正的恋爱。危险逼近一切天翻地覆。然后在某一天,“游戏”离开人们又一次回到以往,抱着难以消解的创伤,随着时间长河顺流而下。
季寒川和邵佑慢慢年长,眼角有了细纹,身体状况渐渐不好。季寒川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外勤,特案组有了更多新鲜血液。邵佑也慢慢放下天诚的事,两人商量过后,决定离开海城,去一个更加安静宁和的地方开始“晚年”生活。
宁宁顺着这条长河流淌的方向看向尽头。
她的两位父亲鬓角有了白发,走路要相互搀扶。他们一起走在海滩上,与自己的爱人依偎在一起,看一场夕阳西下。
季寒川躺在雪白病房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到生命最后一刻,都握着邵佑的手。
邵佑又多撑了一段时间,可到底没有见到第二年的第一朵花绽放。
宁宁想:这就是“人类”啊。
她的目光又回到长河中间,季寒川开始在特案组减少外勤的时候。
宁宁进入其中。
……
……
“生命……不只有一种存在的形式。”
宁宁这么说。
季寒川早前给办公室打电话请假,邵佑也吩咐公司那边,把今天所有行程都推后。
他们看着眼前亮起的电脑屏幕,还有其中出现的女郎影像,似乎有许多话要讲,可漫长分别,又让他们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邵佑先说:“这么多年——”
季寒川插口进来:“宁宁,你过得怎么样?”
两人仍有一份属于“父亲”这个身份的忧心。
此外,回来的只有宁宁,并没有那个在最后关头也和宁宁在一起的臭小子。
两个老父亲想到这里,心情复杂。
“还好啊!”
宁宁倒是很快回答。
“有了很多新的发现,虽然也遇到一点困难,不过‘方法总比困难多’嘛。”
原先那一点时间带来的生疏迅速被打破,季寒川和邵佑坐在客厅沙发上,把宁宁所在的电脑放在茶几上,像是一家三口围坐。
慢慢讲起这些年的过往。
季寒川笑吟吟地和邵佑打趣,两人讲话时对视,眼里都是温柔和默契。
宁宁原本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两位父亲有什么经历,甚至知道他们未来会有如何境遇。但在真正听到季寒川和邵佑的声音时,宁宁才发觉,自己“看到”,与听两个爸爸用轻快的语气讲出,还是很不一样。
她也是在这一刻才恍然发觉,无论在过往时光里,自己怎样努力恪守作为“人”的身份,可到底还是有了许多变化。
好在现在发觉仍然不晚。
等话题转到宁宁这边的时候,小姑娘提到:“之前在‘游戏’——我还是这样称呼吧——中的时候,我看到过一些地球上的研究。生命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思维是怎么产生的?……那个时候,地球上的研究结论是,‘出于神经元的反应’。现在,嗯,似乎也没有更多进展。”
季寒川心想,当然了,过去十多年时间,对自然科学的研究几乎停滞,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对于“游戏”二次到来的准备工作。
但他还是配合地询问:“这和你说的‘另一种生命存在形式’有关吗?”
“对。”宁宁说,“‘游戏’的来源,是一种不用依托于肉体、乃至任何物质存在的生命体。我们试着追溯这种生命体的由来,发觉似乎仍然与‘人类’有关。不过,这一类生命体之于地球上的人类,可能就好像人类之于——”
季寒川用玩笑口吻说:“山顶洞人?”
宁宁考虑一下,含蓄地:“更往前一点。”
季寒川看她,宁宁:“大约是地球上出现在第一个细胞吧。”
季寒川听到这里,轻轻“哇哦”了声。
宁宁听着,想笑,觉得寒川爸爸还是和从前一样。她加快一点速度,说道:“那个族群进行了两次‘进化’。第一次,拥有了‘精神体’。第二次,彻底抛却肉体,只以‘精神’的形式存在。”
邵佑听到这里,问:“那你呢?”
“我?”宁宁一怔,斟酌,“大约是一个‘研发意外’吧。这要牵扯到另一个问题了,‘游戏’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上——简单来说,爸爸,你们应该还记得,当时‘游戏’在人类身上获取了什么?”
季寒川回答:“负面情绪。”
“准确地说,”宁宁道,“我们后来发现,或许并不仅仅是‘负面情绪’,而是任何一种强烈的情绪。只是想要制造出‘喜悦’太麻烦了,相比之下,‘恐惧’、‘绝望’的炮制公式要更简单一点。”
季寒川和邵佑:“……”
这实在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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