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恩皱紧了眉头,握在她腕上的手一松,眼中不可遏止地涌动出痛楚的情绪,却在一瞬间被他掩藏了下去。
他别过眼,推着轮椅往塌上走,身形消瘦,肩胛骨似乎快要戳破薄薄的衣衫,在夜色中渐渐变得朦胧不清。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只要再往后退一步,就可以触碰到对方。
可他只是冷冷地开口,声音没有了戾气,反而透着深深的疲惫:“你走吧。”
谢宁还站在原地,耳畔散落的鬓发有些凌乱,眼睫一颤,泪珠子就落了下来。
她没有哭闹,也没有质问,只是笑了笑,声音虚浮:“好。”
踩着一地的瓷器碎片,她慢慢地往门外走去,一步一步,身形摇摇欲坠。直到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她停了一会儿,屋内依旧只有无边的死寂。
她闭了闭眼,泪珠顺着纤细的脖颈滑落,终是渐行渐远了。
屋内的周显恩坐在轮椅上,外面的脚步声慢慢听不见了。只有夜风卷着窗户,啪嗒作响。案台上的桃花谢了,只留下发黑的枯枝。
喉头一阵痒意,他俯身剧烈地咳了起来,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隐隐透着黑色的鲜血落在地上,他扶着床栏,面上只有一片沉寂。
良久,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地上那碗打翻的清汤挂面上,忽地低头笑了笑,带了几分自嘲。
谢宁很好,好到和她在一起,让他差点都快忘了,原本的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碗面就是在提醒他,他这一生都该活在黑暗里,他的罪,他做过的事永远都洗脱不了。
他活着的每一天,只是为了赎罪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最虐的地方应该就在这儿了,所以接下来可以放心食用了。
不过也不算虐啦,如果永远不去触及对方心里最阴暗、最深沉的痛苦,其实很难长久。
一开始会冷战争吵,但是真爱的人肯定会试着去了解、接受并且帮助对方走出来。
接下来,就是大将军打脸追妻了。
第57章 习惯(一更)
夜雨声烦, 吹得窗户哐当作响。云裳躺在床铺上,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就听得细微地敲门声响起。
她耷拉着眼皮, 烦躁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正要开口问是谁,却见得窗户上映出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她忽地睁大了眼, 急忙穿鞋下床了。
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她卸下门栓,见到站在门口的人,先是惊讶地张大了嘴, 眼眶慢慢地就红了。
走廊上,大红的灯笼高悬,被风吹得四晃。谢宁似乎冒雨行了一段路, 衣袖和发髻都被雨水打湿了些,水珠子顺着她的鼻梁滑落。眼睫尖儿上水雾雾地,遮掩住的眸光却没有半点色彩。单手抱臂, 似乎有些冷。
见到云裳出来, 她的眼神才动了动,嘴角扯出笑意:“云裳,我想在你这儿睡一晚。”
“夫人,您怎么淋湿了?外边冷,您快些进来。”夜空炸响了一声闷雷,云裳低呼出声, 慌乱地给她让了道,又急匆匆地跑去拿了干净的帕子。
谢宁倒是不甚在意,低垂着眼帘,进了屋。因着衣裙上还有些雨水,她便没有坐下,只是站在窗户旁,随意地将目光落在点燃的烛火上。
云裳拿来了帕子,一面细致地为她擦着头发,一面心疼地问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淋湿了。”她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像是想通了什么,咬了咬牙,颇有些不忿,“是不是将军他欺负您了?”
她这儿是下人睡的地方,离后院有一段距离不说,还十分偏僻。怎么可能是因为避雨才到这儿来的?而且她从小就开始跟着谢宁,只需瞧一眼,就知道她这儿心里定是极难受的。
谢宁身子一僵,情绪低落了几分。却还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将帕子取下,自己擦着衣袖。她摇了摇头,发尾的水珠子就溅起:“没有,只是出门忘了带伞,雨下的太急了,所以才来你这儿避避雨。”
云裳听着她的话,欲言又止。明眼人都能瞧出她说的是假的,可她还要强颜欢笑。深更半夜来了她这儿,一定是周显恩不让她回去。
一个大男人,竟然在半夜将自己的夫人赶了出来,这算什么事?都如此明显了,谢宁还要替他遮掩。周显恩要面子,可她又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以前在谢家,就算老爷不喜,郭氏欺压。可她家夫人也是金枝玉叶娇养着长大的谢家嫡女,自有书香门第的矜贵。
可来了一趟周家,不仅亲自给那个周显恩下厨,忍着他的坏脾气,还要想着法地去逗他开心。
凭什么啊,凭什么就得她家夫人来受这份闲气?
云裳越想越气,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紧,喉头也堵得慌。气到最后,泪珠子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谢宁刚刚擦完衣袖,见得云裳哭了,她心头也有些难受。眉尖儿拢了拢,又伸手为她拭去了泪珠:“云裳,你别哭啊,我没事的,真的。”
她想撑起嘴角笑一笑,可眼睛刚弯起,泪珠子就滑了出来。
云裳抬起袖子粗鲁地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道:“夫人,我现在就去找大少爷,这闲气爱谁受就谁受,总之,不能让他这样委屈了您!”
她说罢,就要披上外衣出门,却被谢宁拉住了袖子。
“太晚了,我想睡了,今晚同你挤一挤可好?”她笑了笑,语态轻松,“外面雷声大,我一个人睡可能会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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