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恩见他被气着了,心情大好,还闷笑了几声。随手抬过一旁的茶杯,给自己斟满了茶水,漱了个口:“药做的难吃,还不让人说,你这大夫做的可真是强卖强卖。”
“吃完了?那就给我出去,明日再来,给你加三倍的量。”沈珏将一簸箕的药草往他面前一放。
果然一闻到药味,周显恩立马皱了皱眉:“你把明日的药准备好,今日这毒性跟没加一样。”
说罢,他就推着轮椅就走了。
沈珏瞧着他的背影,面上的风轻云淡在一瞬间消散,却是紧紧攥紧了袖袍下的手,眼中带了几分痛苦。
而不远处,周显恩推着轮椅走到了回廊旁,穿过拐角的时候。他忽地皱紧了眉头,手臂抽搐了一下,弯腰就呕出了一滩黑血。
他躺在轮椅上,面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风一吹,被冷汗打湿的衣衫就贴在身上。咬着牙,将所有的闷哼都咽了下去。只是死死地握着轮椅扶手,整个身子都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抽搐着。
沈珏果然没说谎,那药的毒性太强了,五脏六腑似有无数的虫在啃噬一般。他用力地捂着胸口,指节几欲裂开一般。
他不敢让沈珏看到他这副模样,否则,沈珏肯定不会再让他继续试药了。
可他不甘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试一试。这点痛不算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他得把毒解了,他得站起来。
他俯身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手指挡在唇上,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却还是咬着牙,让自己清醒着。
日头西斜,驱散了阳光,在回廊下拢出一片阴影,将他整个人都深埋其中。直到体内的毒性被他熬过去了,他才躺在轮椅上,重重地喘着气。不知过了多久,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直到确定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才推着轮椅往回走了。
今日清明,小姑娘还做了青团子等他回去吃呢。
……
药室内,沈珏坐在窗台,还在研究着给周显恩配的药方子。周显恩所中的毒,是北戎巫医一脉独有的蛊。可在两年前北戎就被覆灭了,知道这毒的几乎都死了,解药也无从查起。
他只能凭着自己的方法去帮周显恩化解他体内的毒,可现在单单是要让他站起来,就已经如此艰难了,若是想根除那毒,不知道让他受多少的痛苦。
沈珏眉头紧锁,十指紧握。目光落在一旁的药架上,只要是毒,就一定会有解药。他必须冷静下来,才能找出方法。除了这个以毒攻毒的法子,他得再去想想。
还好现在周显恩有了活下去的念头,也不折腾他自己的身体了,应该可以多撑几年。他忽地沉了沉眉眼,也许,他应该再去北戎的故地一趟,说不定可以新的发现。
窗户被风吹开了一些,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站起身,端起一旁的草药就往药架上去了。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的动作一顿,随即门窗上就映出了一个淡淡的影子,有些清越的声音响起:“沈大夫,是我,我来给您试药了。”
沈珏微睁了眼,停顿了一会儿。还是不紧不慢地将草药放回了原位,才随意地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袭粉衣的段轻雪就走了过来。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发髻上的珠串跟着她的动作轻晃。
她本来一开始听说要给沈珏试药的时候还是有些害怕的,可前几日连着试了两次,那药不仅甜蜜可口,而且吃下去一点儿异样都没有,所以她现在倒也不怕了,反而每日主动来试药。
她安静地站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腰带上,绑在腰上的蝴蝶结垂下长长的丝带。
沈珏似乎没有和她多说话的意思,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将准备的药瓶放到了她面前,然后便继续去整理草药了。
段轻雪似乎也不在意他这么冷淡,轻车熟路地打开瓶塞,就将药当糖一样嚼了嚼,甚至还有闲心同他开玩笑:“沈大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药是甜的,您果然医术高明,连药的味道都可以做的这么好。”
沈珏没理她的恭维,只是冷冷地道:“试完药了,就出去。”
段清雪挠挠面颊,颇有些尴尬。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沈大夫似乎对她的意见格外的大,他同别人说话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冷淡,总是一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她想了想,难道是她做了什么惹他不高兴了吗?可能因为她是麻烦人家免费出诊的,兴许是因为这个,他才有些不待见她。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地,毕竟她和她表哥是占了人家便宜的。思及此,她还是赔了个笑脸:“沈大夫,要不要我帮您整理这些草药?”
沈珏转过头,不置可否,只是冷冷地问道:“你识得这些草药么?不懂,就别给我帮倒忙。”
段轻雪急忙道:“认识的,这儿的药草,我都认识。”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学的,可能是小时候跟着她父亲,偶然翻过这些草药书籍,所以隐隐的都记得。
沈珏不仅不领情,反而嘲讽地轻笑了一声:“你这么闲,不如去照顾你表哥。”
段轻雪一噎,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想不通,他为何这般冷言冷语。也许是她太烦人了,她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眉眼一弯,面颊就是两个讨喜的梨涡。
“那我先回去了,沈大夫您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意可以找我帮忙。”她冲他行了个礼,就准备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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