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天心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有一阵可怕的灼烧感在升起。她茫然地摸了一把,才意识到:那是红油漆。
然后接下来的场面完全不受控制了,现场顿时乱成一团。阮天心坐在椅子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人抱住了。熟悉的力道和气味,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心跳。
谢观喘着气,将她半扶半抱起来,油漆把他体面的白色毛衣都弄脏了。
阮天心听到他贴到耳边不停地说,“好了,好了,没事的……”
反反复复,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简直跟魔怔了一样。他的手也在颤,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
阮天心又听到他咬紧牙关,发抖地骂出一句:“操。”
真稀奇,谢观居然也是会骂脏话的。
把油漆倒下来的那位女粉丝很快就被安保控制住,离场之前爆发出了和她娇小的身体完全不符的音量:
“你以为我认不出你吗?我观察你们很久……很久了!”她又哭又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控制他的人生!你们在一起永远不可能幸福——”
接下来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因为她被安保人员拖远了。阮天心感觉到又有一双手握了上来,与谢观的冰冷、颤抖不同,它们是温暖的。
谢美香的声音近在咫尺:“……把她交给我。”
谢观没有回应。青筋突地暴起,他的手抓得很紧,紧得阮天心全身的骨头都开始痛了,好像预感到他一放手,她就会像一蓬泡沫一样,轻易消失不见。
短暂的几秒钟后,力道骤然一松,仿佛有人抽空了他的骨髓。
谢观颓然道:“拜托你。”
……
…………
阮天心还以为自己是气运之子,没想到临了还是要倒霉。
如果这是一本书的世界,她想她肯定不是主角。不会有这种又被酒瓶子开瓢又被泼红油漆的主角的。
也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总是有人和她的头过不去。
谢美香带着她,用肥皂和清水帮她洗脸。阮天心含糊道:“还好有口罩。”
“……”谢美香语塞地看着她,“还还好呢,真是疯了,好不容易弄一次生日会还混进来这种脑残粉丝。”
“唉,我还以为是硫酸呢,吓死我了。”阮天心又感叹了一句。
谢美香没有阮天心这么心大,到现在还有余悸:如果真是硫酸,那女粉估计得血溅当场。阮天心是没看到谢观刚才那个眼神,真恨不得把人一刀捅死。
“清水洗不掉,操。”谢美香也忍不住骂了脏话,好不容易策划的生日会弄出这种事情,还连累了弟弟的女朋友,她也在暴怒边缘。
然而,阮天心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平静,倒显得谢观和谢美香过分紧张。
照理说要清洗掉这种油漆,汽油是很有用的。但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到,便弄了一点橄榄油,用面膜纸沾湿了给她贴脸。
阮天心很乖,一动不动,在面膜纸下安静地呼吸。谢美香看到她细得一捏就断的脖子上面,还残余着没擦干净的油漆。刚才搓的力道有点大,她的皮肤在发红,像无辜遭到破坏的瓷器。
“……”谢美香都忍不住心疼,更不要提现在还在办生日会的谢观。
“你不要怪谢观,”她一边放轻了力道帮她擦拭,一边道,“他如果不在场,粉丝更要乱套。”
“知道的。”阮天心很懂事地小声说,“职业不一样嘛。”
……脸上的油漆费了很大一番工夫才擦去。阮天心又仔细洗了洗,整张脸被蹭得红通通的。
谢美香给了她一个新的口罩,看着她戴上。然后摸了下她的脑袋:头发变得湿漉漉的,很有可能着凉。
“我让小田送你回去。”
……
“阮老师去哪儿?回自己家吗?”上车之后,小田问她。
阮天心想了一下,“不了,去谢观老师那里吧。”
小田回头望了她一眼,忐忑道:“……那可能谢观老师没这么早回来。”
“我知道,”阮天心看他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突然笑了,“但是晚上我有些事情要跟他说。”
“……”小田看上去更忐忑了。
“不是今天这件事。”阮天心声音很轻地解释道,“我们最近……嗯,可能出了一点小问题。”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话。
小田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看似镇定地“哦”了一声,转过头握住方向盘,汗如浆出。
要死要死!这句话完全是分手前兆吧!谢观老师好不容易有点活气了,虽然每天工作之余疯狂视频聊天这种行为很酸臭,但是为了宇宙和平,分手是万万不能啊!
……
阮天心靠在车窗边上,专心望向窗外一排飞速掠过的树影。
绿色的波浪不断滚动,倏现倏藏于视野。她定睛看了一阵,只觉得晃眼,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舒畅情绪。
脑海里有声音在反反复复地响,像一个坏掉的收音机: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控制他的人生——”
阮天心是个嘴笨的人,回过神来才想起要反驳,针对前半句:她并不是一个自卑的人,也从没觉得自己配不上谢观。
但是后半句话误打误撞似的,把她的胸口堵住了,让她感觉到一阵无言以对的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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