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毓将信将疑,小嘴抿成了一条线。
小顶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一会儿在这棵树上画一道,一会儿在那棵树上做个记号。
“你在做什么?”苏毓问道。
“布阵呀,”小顶道,“你快走吧。”
她眼下是个没有修为灵力的凡人,只能就地取材、因地制宜,用树木来布阵,也不知有多少效果,大约聊胜于无吧。
苏毓一个黑影猛地从树丛里蹿了出来。
小顶借着烛光定睛一瞧,只见那物状似猿猴,白毛黑脸,身长足有八九尺,却只有一条腿。
怪物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宛如老妪的脸上满是欣喜,似乎没料到今年的祭品会有两个。
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似乎拿不定主意从哪个开始下手。
小顶用尽全力把石块照着那怪物腿上掷去。
这身子力气小,但她到底习过武,准头很好,石头打中了怪物的独腿,它显然被这祭品不自量力的行径激怒了,决定先解决她。
它张开大嘴嚎叫了一声,伸出铁钩似的利爪,向小顶扑过来。
苏毓终于相信这小女童是修士了,方才他一见这怪物,身子都僵住了,她却还敢用石头掷它。
且那一下掷得又狠又准,呼呼带风。
小顶的身法、眼法底子都在,灵活地往右侧一避,躲开了一击,大声道:“快跑!”
苏毓咬了咬牙,转身向林子里跑去。
白猿一击落空,一抬头见另一个祭品竟然想跑,扔下小顶便朝苏毓背后抓去。
说时迟那时快,两树之间忽有一道金光闪过,将他弹了回去。
小顶松了一口气,她阵法一直学得不怎么样,幸好前阵子师父逼着她把功课补了上来,这会儿救了自己一命。
白猿连吃了两次亏,越发狂躁,三脚着地,像山猫似地朝小顶蹿过来。
小顶一矮身,顺势用双手举起弯刀,刀刃在它前肢上划出一道口子,浓稠的血喷溅出来,沾在小顶衣袖上,顿时蚀出几个窟窿,她感到胳膊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似乎起了水泡。
她来不及查看伤口,黑面白猿又扑了过来。
小顶提刀劈砍,那白猿忽然往她右侧一闪,后足轻轻点地,灵巧地一旋,高高跃起,向着她右肩抓来。
小顶闪避不及,胳膊被她抓了个正着,一阵剧痛袭来,她手不由一松,刀飞脱出手,“锵啷”一下落在一边。
她的胳膊上被利爪割开了四道血口子。
白猿乘胜追击,三足甫一落地又蹿了上来,迎面把她扑倒在地,双爪嵌进她肩头的血肉中,呼哧呼哧对着她的脸喘气,一股腐臭熏得她几欲昏厥。
她抬腿踹它肚皮,奈何力气小,那妖怪又皮糙肉厚,被她踹两脚就像挠痒痒似的。
小顶脑海中闪过很多凌乱无序的画面,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似乎也经历过这样险象环生的场面,只是那时候留下与妖怪搏斗的是阿毓。
那时候她逃出十来步远,不知怎么改了主意,又跑回去,刚好看到白猿要对着阿毓的脖子咬下去,她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捡起刀,用尽全力朝妖怪后脑勺砍去。
想到这里,忽听那猿猴嘶吼一声,松开她的肩头,转过身,后脑勺上赫然插着一把弯刀——阿毓像她一样折返回来了。
小顶忍着疼从地上一跃而起,趁着那猿猴伏低身子蓄势待发的当儿,将它后脑勺上的弯刀拔了下来。
白猿吃痛,犹豫了一下,转过身袭击小顶,小顶竭尽全力举起刀,照着它的肚子砍去,“嘶拉”一声,弯刀划开了白猿的肚子。
毒血飞溅出来,小顶赶紧抬手挡住头脸,袖子被融去大半,胳膊上起了好几个大水泡,脖子上也溅到了一点。
不过她顾不上疼,赶紧补上一刀。
白猿捧着肠子,用单脚跳了几下,终于倒地不起。
小顶长出了一口气,见苏毓一动不动站在一旁,盯着白猿腹上的口子,走过去碰碰他的手:“怎么了?”
苏毓抬起眼,大眼睛里却没了神采,指指猿猴,木木地道:“它……”
“别怕,妖怪已经死了,我们把它杀了。”
苏毓听了这话,浑身颤栗起来:“阿娘身上也有血……阿娘肚子上也有口子……”
他茫然地望着小顶:“我阿娘是不是……也死了?”
顿了顿,小心翼翼道:“爹爹杀了阿娘,是因为我不乖吗?”
小顶恍惚觉得他曾问过自己同样的话,那时候她只是个懵懂无知的稚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约也没有回答。
如今她知道了。
她扔了刀,走过去紧紧抱住他:“不是你的错。”
她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真的?”苏毓茫然无措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希冀,“那阿娘会醒过来吗?”
小顶道:“你阿娘去了天上,她会在天上等你的。
“你会遇上最好的师父,拜入世上最好的门派,变成世上最厉害的修士,修成正果,得道成仙。到那时候,你就能再见到你阿娘了。”
她顿了顿,腆着脸道:“你还会有个世上最好的徒弟。”
苏毓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天上来的。”
苏毓皱了皱眉:“可你还是没变成大人。”说话不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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