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毓换了身衣裳,整了整衣冠,扣扣壁板,对着上面的小洞道:“我去一趟前厅。”
小顶拉长了音调“哦”了一声,显然有些不开心。
苏毓心里便是一酥,柔声道:“我去去就回来。”
小顶道:“我等你。”
“你先睡吧。”苏毓虽这么客套一句,但料想他们方才都那样了,她哪里睡得着。
……
走到前厅,客人已经到了,在阶下等候。
来客共有两位,一位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灵宠店主人,他生得俊美,又久经世故,举手投足都带着股商贾的圆滑,修为也不过金丹,若非眉目间有几分顾英瑶的影子,很难令人相信他是十洲数一数二的大能英瑶仙子的儿子。
此人着一身纹绣繁缛、色彩斑驳的锦袍,比叶离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往那儿一站,抵得上半家衣裳铺子,直晃得人眼晕。
另一人却是一身素朴的褐絁衣裳,头发花白,微微弓腰站着,像个不起眼的影子。
两人毕恭毕敬地向苏毓行了礼,那老人果然是顾家的旧仆,名唤顾忠。
苏毓命傀儡人看座上茶。
店主人道谢入座,那老人垂手侍立一旁,俨然是旧家世仆的做派。
店主人深更半夜来求人,却没什么低声下气的意思,笑吟吟道:“顾某有幸与阁下见过一面,只是当时不便自陈身世,多有隐瞒,还请阁下见谅。”
“无妨,”苏毓神色淡淡,“不知阁下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店主人瞟了眼叶离道:“想必阁下对在下的窘境实在是走投无路,求告无门,这才前来叨扰阁下。实不相瞒,在下是英瑶仙子之子,本名顾苍舒。”
苏毓从傀儡人手中的托盘上拿起茶碗,若无其事道:“阁下的意思是,太璞宗如今的顾宗主是假的?”
店主人道:“没错,此人并非英瑶仙子所生,是鸠占鹊巢。”
苏毓浅浅一笑:“阁下深夜来访,是来给苏某讲笑话?”
店主人道:“顾某若有半句虚言,任由阁下处置。”
苏毓无动于衷,只是垂眸看看茶汤。
瞥了眼身边的老仆道:“请容家下人顾忠向阁下禀明情由。”
苏毓点了点头。
那老人行了一礼:“启禀道君,老仆是太璞十九代宗主的长随,顾老宗主便是英瑶仙子之父。当年英瑶仙子与大衍白道君两情相悦,奈何不能见容于宗门。英瑶仙子珠胎暗结,以死相逼,执意要生下小公子,老主人爱女心切,又不能容忍顾家继承人有白家血脉,便替英瑶仙子寻了个夫婿掩人耳目,并在宗室中另择血脉纯净的婴孩,待仙子诞下孩儿,便偷偷调换。”
店主人插口道:“不怕叫阁下笑话,当初外祖父命忠伯将某扼死,忠伯不忍心,连夜逃到海上,这才留得一条性命。”
顿了顿道:“外祖的意思是,若家母与夫婿诞下别的公子,便传位给幼子,若再无所出,至少继承人血脉干净,家业不至旁落。”
苏毓沉吟片刻,淡淡道:“如此说来,如今这位顾宗主继承家业是老宗主的意思,两位若有不满,该去找太璞的长老们理论。”
店主人道:“换子是外祖的意愿,顾某不敢置喙,那位道君继承太璞是名正言顺,便是他要号令大衍,顾某一个人微言轻、修为低下的商贾,亦不敢有微词。顾某只愿置身事外,做个小商贾,奈何那位顾道君不愿成全,近来不知怎么得知顾某还在世,便欲除之而后快,顾某实是走投无路,只能来求贵派施以援手。”
苏毓道:“阁下是白宗主之子,有事不找白家人,却来找杀父仇人,是何缘故?”
店主人脸上没有半点赧色:“阁下与家父公平比试,家父艺不如人,命丧阁下剑下,何仇之有?”
苏毓一笑:“顾公子豁达。”
顿了顿道:“时候不早了,顾公子若是不介意,便在舟上下榻一晚,明日再叙,如何?”
主仆俩对视一眼,都是精神一振,连山君既然松口收留他们,所谋之事便成了一大半。
店主人便即道谢告退。
叶离送客人到阶下,折回堂中:“师叔,此人可信么?小侄方才找人查过,这小子的确在凤尾渡附近遭人追杀,死了十几个人,不过……”
苏毓抿了口茶道:“那十几个人里有白家的高手是不是?”
叶离忙道:“师叔真是料事如神,师叔是怎么知道的?”
苏毓冷冷地睨他一眼,以为溜须拍马他就忘了之前的事了?
他冷哼了一声:“他在顾家眼皮子底下呆了几十年没人发现,怎么偏巧这时候被挖出来了?”
叶离恍然大悟:“是他自己跳出来的。”
“太璞宗主之位人家坐得稳稳当当,他自然不能觊觎,”苏毓对这师侄的脑袋瓜还算满意,“白家可是乱作一团,白景昕人是死了,追随他那些人可没死,你说他们是愿意被顾家一口吞了,还是愿意推个流落民间的金丹期太子上位?”
他顿了顿道:“只是白家那些人不顶事,连护他周全都做不到。他是聪明人,死里逃生两次就知道该找谁当靠山。”他只是好奇,那个鸠占鹊巢的“顾苍舒”究竟是谁,真的是老宗主找来那个婴儿吗?
叶离听师叔这么条分缕析地一说,顿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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