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苍舒在这柄剑下吃过大亏,自然识得,便即向归藏的座席看去,冷笑道:“阁下这是何意?”
苏毓把手里一只虾剥完,放到徒弟面前的碟子里,擦净手,这才不紧不慢道:“敝徒用膳时不喜见血,还请顾宗主见谅。”
小顶一脸茫然:“啊?”
方才她嫌祭礼冗长乏味,便潜入灵府中,拿新得的捕鲛阵炼着玩,这会儿听师父提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看不懂这进展了。
蒋寒秋端起一碟甜瓜放到小顶案上:“吃瓜吃瓜,很甜的。”
小顶的注意力被瓜吸引,拿起一片边啃边看。
顾苍舒怒不可遏:“苏毓,你别欺人太甚!”
苏毓淡淡道:“本来这是贵宗与白氏的恩怨,与苏某无关,不过英瑶仙子是前辈大能,风高万古,侠肝义胆,她不明不白身陨魔谷,是十洲之殇,非一门一派之事,身为晚辈,苏某也盼着此事水落石出,早日还英瑶仙子一个公道。”
虽未道明,但句句意有所指,竟是三言两语就把弑母之罪坐实了大半。
顾苍舒情知自己修为与苏毓差着一大截,不敢轻举妄动,又封不住他的嘴,只能出言讥讽:“没想到鼎鼎大名的连山君,也会听信妇人一面之词。”
苏毓还未说什么,忽听一人娇声道:“郎君,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顾苍舒千般宠爱的侧室,玄女门门主。
“瞧不起妇人,可是会栽在妇人手上的。”
她一边说,一边将纤纤玉手搁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打了个圈,腕上金铃“丁零零”作响,仿佛一串放肆的笑声。
顾苍舒呆立在原地,半晌方道:“你……”
红衣女子道:“怎么,郎君以为谁怀了你的骨肉,便会死心塌地?”
顾苍舒看看她,又看看气定神闲的苏毓,顿时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道:“原来你也是他的人!”
小顶又迷惑了,问蒋寒秋:“大师姐,他说谁是谁的人?”
蒋寒秋道:“那红衣姑娘是你师父的人。”
小顶“哦”了一声,乜了师父一眼:“原来师尊认识人家呀。”那刚才还假装不认识。
苏毓忙道:“不是,我没见过她……”
玄女门前任门主与太璞宗有仇,他去北陲找徒弟时得知门主要报师仇,便推波助澜了一把,都是通过傀儡人传信交涉,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那女子,可眼下无暇从头解释,他便剥了颗荔枝送到她面前:“吃果子。”
小顶撇开脸去,把琉璃盏一推:“饱了。”
苏毓无可奈何,心中却莫名涌起一股甜意。
连山君在这边忙着哄祖宗,台上一场恩怨情仇的大戏也在紧锣密鼓地上演。
红衣女子向归藏的座席一望,转头笑道:“我自然是我自己的人。”
顾苍舒双目赤红,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他是真的宠爱眼前这个女子,甚至想过待白千霜再无用处,便将她扶正,他对别人狠,却没亏待过她。
红衣女子一笑:“郎君待我不薄,只是家师惨死在贵宗老宗主手上,此仇不可不报。”
她顿了顿,抚了抚肚子:“你不用担心这孩子,我不会生下仇家的骨肉。”
一边说着,手上缓缓加力,只见一道红光从她指缝中漏出,片刻之后,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便恢复了平坦。
顾苍舒连遭妻妾背叛,转眼间又失去骨肉,两眼几欲喷出火来,他手腕忽地一翻,手里便多了一条漆黑的长鞭。
他抬手一挥,鞭子便如游蛇般向红衣女子飞去。
他本可以一剑结果了她,但那样太便宜她,他要将她生擒,慢慢折磨她至死,让她后悔自己来这世上走一遭。
顾苍舒的鞭法得自母亲真传,这一鞭迅疾如风,众宾客看在眼里,自忖若换作自己,怕是难以躲过。
那红衣女子有些修为,不过与顾苍舒还差得远,怕是难以招架这一鞭。
谁知就在这时,一道剑光闪过,只听“铮”一声震响,却是剑锋与铁鞭相撞。
持剑之人虎口震麻,长剑脱手,但鞭上力道也卸去了大半,鞭梢堪堪擦过火红的衣角。
顾苍舒望向持剑之人,只见此人眉目疏朗,面色端凝,却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亲信,左长老程宁。
他一边说一边向地上的佩剑一抓,长剑飞起,回到他手中。
顾苍舒目眦欲裂:“连你也要背叛我?”
程宁道:“在下不敢,在下恳请宗主当着各派道友之面澄清误会,以免宗主令誉受损。”
苏毓悠悠道:“这位道友说得没错,若弑父杀母、偷龙转凤只是误会,顾宗主不如当着诸位道友的面澄清,以正视听,也免得有人诟病其位不正。”
程宁接口道:“当日英瑶仙子命丧七魔谷,连山道君也在场,连道君都觉此事可疑,可见此说空穴来风,还请宗主当着众道友和弟子们的面,将来龙去脉道明,免得徒生猜忌,难以服众。”
到这时候,再迟钝的人也看出,这一出出的好戏是谁编排的了。
顾苍舒脸色狰狞:“我先杀了你这恩将仇报的叛逆!”
一边说一边扬起长鞭,向着程宁击去。
但听破空之声如裂帛,夹杂着雷火的“噼啪”声和兵刃相击的“叮铛”声,转眼之间两人已经过了数十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