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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杜……弟弟在想什么?”易桢原本想叫他“小杜”的,但是在十几年的高强度应试教育的灌输下,这两个字一出口就想起了大诗人杜牧,接着就是默写成条件反射的《阿房宫赋》,“二川溶溶,流入宫墙……”。
    固有印象让她没办法自然地使用这个词去称呼面前的白衣少年,不自觉还是叫全了“小杜弟弟”这四个字。
    杜常清倒是没注意她对自己的称呼,思绪被她打断的瞬间,方才短暂遗忘的那些窘迫和不自然全部再度涌来,一下子差点同手同脚,一边在心里羞愧地呐喊“我怎么变成了一个堵着姑娘强迫她答应我要求的坏人”,一边强撑着答易桢的话:“我在想不死蛊的事情……这种蛊毒很有意思。桢桢在想什么?”
    兄长教他的,和人聊天要小心不要变成“一问一答”的模式,不然会让对方觉得很无趣。
    他们已经离开医馆很长一段路了。
    苏所大夫说,阴沉木一般是千金难求的棺木材料,皇家陵园里是肯定有的。但是今年因为企图破坏皇陵的罪名已经吊死了几十个人了,建议他们不要动这个心思。
    皇宫里有专门的阴沉木种植园地,但这条路子也不太建议。
    最后的办法就是上京西城城郊的苦山了,苦山上偶尔会生长野生的阴沉木,运气好可能真就碰上了。
    最后苏所大夫还好心地给他们指路,说顺着御渠往西走,走到尽头就是阴沉木生长的地方。
    “其木横生土中,不见天日,有枝无叶,沉沦泥沙之下,世莫知之也。人过其上,足步有空窾声,知其下有此木焉。”
    易桢说:“唔,我在想阴沉木和方才那个祝由科大夫……苏所大夫靠不靠谱啊?”
    杜常清:“啊?”
    易桢主要是觉得他那副样子真的很像江湖骗子啦,正经的医生不都是懒得搭理你的模样,哪有这么热情把大夫当服务业做的,还拉着你说什么行业辛密,一般下一步就是拉着你买他的产品。
    杜常清:“应该不会。之前那个针灸科的大夫我很熟悉的,他推荐的人不会有问题的。”
    听他这么说,易桢才稍微放下心来,但还是说:“我们快点出城去,然后御剑前往苦山,这样快很多。”
    上京城中明令禁止御剑。
    他们顺着御渠往城外走。
    宫中长汤十六所,皆退水于金沟,间有珠璎宝珞,流出御渠。
    因此御渠边围着不少贫民,就这么一直蹲在御渠边,渴望捞起宫人失手掉落的贵重物品。
    他们这一路走出去,似乎还真有不少人捡到了御渠中的“宝物”,欢呼雀跃地去换钱回家。
    他们去寻阴沉木,大概率是今晚整个晚上都要在山上走动的,因此碰到干粮铺子的时候,还停下来去买吃的了。
    干粮铺子旁边是个茶铺。上京的茶铺和洛梁的茶铺很不同,洛梁是专卖上好的茶水,风雅得很;但是上京就是个卖酒的地方,挂羊头卖狗肉起了个茶铺的名字。
    茶铺里围了很多男人,也没点菜,就硬喝酒,一边喝一边侃大山,话题乱七八糟。
    有的在嘲讽蹲在御渠边上捡垃圾的贫民,说到底是出身卑贱,怎么比得上我们这些有鸿鹄之志的皇室后裔。
    哦,原来这伙人是李道长说的那些“想当世家门客又当不成的破落贵族子弟”,和那个当街杀人的小男孩是一个出身。
    易桢记得以前念书的时候老师教过,“皇室后裔”听起来很尊贵,但其实就是个很泛滥的形容词。
    比如明初的时候,皇室成员统共才49人,但不过到了万历年间,仅仅是皇家记载的嫡传子孙就多达八万人。庞大的、需要供养的皇室数量,让朝廷的财政背上了巨大的负担,甚至间接导致了朝代灭亡。
    北幽虽说还有个宣王在位,但是各地世家割据,上京早就失去了统领各地的能力,统御范围也就是上京附近的几座城池。
    北幽已经传了大几百年了,皇室后裔的数量就更多了。这群人虽然家世没落,但是到底曾经有个耀眼的出身,不甘于贫困,便相约来上京讨个过活。
    这群喝酒的男人一会儿说“冯家的门客是最难当的,冯家是世家里最好最严格的”,一会儿又说“冯家家主到底是个家生的庶子,不懂得招揽贤才,现在看着风光,不过是吃老本”。
    大约是在说自己是贤才,冯家不礼贤下士三顾茅庐来招揽他就是眼瞎。
    本来等老板备货也是等,听他们说说话也还挺有趣的,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这些人的话题开始越来越……不堪入耳。
    “延庆公主?哈哈哈延庆公主那里能有什么出路?她自己不都是一双玉臂万人枕的货色,看着风光,还不是在男人胯下过活!”说话的是个醉醺醺的男人。
    另一个瘦巴巴的男人结结巴巴地反驳他:“延、延庆公主还是、还是有体面的!”
    醉汉看有人反驳自己,更加来劲了,拍着桌子说:“她有什么体面!她那个傻子哥哥能给她什么体面!现在大家不敢招惹她不就是因为她和冯家陈家那几个家主睡在一起!”
    后面的话越来越难听,甚至还开始掰扯延庆公主的入幕之宾到底有哪些。
    要是李巘道长在这里,估计已经捂着她的耳朵走开了。他老是把她当成又软绵绵又胆小的善心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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