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会说,你看那个姑娘嫁的郎君,他以前是多么的浪荡,他还用了数十年去找另一个人。大家不会羡慕他的心上人的。
十七岁那个天资过人、谦谦君子一样的少年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疼痛中消磨掉了,在那个剧痛骤然出现的夏日消失掉了。
她很好。没有他出现在她的人生中,她会更好。
这件事不难承认。
易桢只觉得难受。可是他好像并不太难受的样子,像以往一样地微微笑着,温柔地看着她。
像是还在万方船上,在无边的大海里漂泊,每天他都会温柔地对她说,你都嫁给我了,这就是你的家,不要害怕。你喜欢什么东西我都给你,昨天睡的好不好?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易桢飞快地说:“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你会找到解药,然后好好活下来的。”
姬金吾很想把她抱在怀里摸一摸头发,就像他在博白山要离开她的时候。
那时她剪了一束头发给他,因为他要出远门。好像每一对夫妻那样。丈夫出门前要带走一束妻子的头发。
可惜并不是真的夫妻。
姬金吾说:“阿桢。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不要可怜我。我不可怜。”
他说了那么多。其实是有私心的。他大可以两句话就说完一切,但是他想多说一点。
多说一点,她待在他面前的时间就越长一些。她看向他的时间也多一些。
易桢几乎是立刻接话:“我没有可怜你。”
她话接得太急了,密切关注着他似的,又是害怕又是怜惜,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被他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忍不住想要发抖。
易桢反复想着,不可以喜欢他,会被骗的。不可以喜欢他,会被骗的。
过去每次,她要因为他的温柔体贴动心的时候,她都这么想。
只有这么想,她才能理智又清醒,一路远远地逃开去。
姬金吾忽然想起什么,拿出一个浅色的扁方盒子递给她,说:“之前几次,你都差点被……不想看见的人发现,易容术到底不好长久维持,我便给你寻了这个来。你好好收着……不要拒绝,姑娘家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明日是我的生辰,就当我的心愿提前用了。”
他对她所有的一切都知道得清楚,甚至知道她在躲着轩辕昂,还知道她厌恶轩辕昂。
易桢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是几个小小的阵法卷轴,下面写了不同卷轴的具体用途,看字迹是他亲手写的。
之前在给她准备这个礼物,所以才在翻阅云异道的典籍吗?
“郎君。”忽然有人敲门,低声唤道。
易桢几乎是瞬间想往后靠,拉开同他的距离,然后她才惊醒,发现自己和他已经坐得很远了。
“进来吧。”姬金吾说。他示意易桢把那个小盒子收起来。
易桢朝他做“谢谢你”的口型。
姬金吾笑了。
进来的是个劲装男人,他朝着姬金吾行了个礼,应该是带来了什么重要讯息。
“直接说吧。”姬金吾说。
劲装男人听他这么说,果然毫不顾忌坐在一边的易桢,说:“回禀郎君,宣王擅自下了圣旨,要将延庆公主葬入昭王墓穴。他说父亲生前为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留下了墓室,没理由不让延庆公主下葬。现在北镇司已经把陵墓地图拿出来了。”
“余侍郎还没醒?”姬金吾挑眉问了一句。
“没有。”劲装男人答道:“现在宣王身边,只剩下一个昭王时期留下的老仆人。”
劲装男人说完,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姬金吾看向易桢:“你早些离开上京吧。这里太乱了。我不会让人跟着你的,你放心。”
他想了想,又说:“……常清那边,他到底入世太浅,有的事情处理得不太周全。主要是我父亲,他有时候不太讲理,还喜欢查人底细。我很抱歉,他这么说你。”
竟然是在为自己父亲方才的话道歉。
易桢的脑子已经被搅混了,“昭王”、“宣王”、“父亲”、“墓穴”、“宝藏”团团转,她好像在混沌中抓到一线光亮,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现。
“昭王墓穴里有已经被破解的藏宝图,藏宝图指向可以颠覆王朝的法宝。”易桢轻声问:“这个消息是你散播出去的吗?”
姬金吾摇摇头:“我同你成婚那天,才抓到陈清浅在上京的线索。这个秘闻改编的童谣都在上京城里传播三四年了。”
易桢低声说:“也就是,昭王死之后就开始传播了。”
易桢问:“一直在听大家说昭王的墓室,昭王的墓室到底在哪里呢?”
昭王的墓室是由那位云异道修士亲自设计的,铸造整个墓室的也都是云异道的修士,甚至将昭王安葬的也都是修士。明面上说昭王葬在北邙之北,但是大家都默认那是个假墓。
这本来是极其机密的信息,但是姬金吾什么都告诉她了,也不介意再多说几句:“在皇宫底下。”
易桢:“啊?”
姬金吾笑着给她解释,他很喜欢她带着懵懂和不解来问他问题,他相信她在信息足够的情况下,绝对不会比自己差:“一直以来,大家总说昭王痴情得过分了,但他其实也很喜欢权势。”
“他继位的那一年,就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希望自己生前的权势也能带到死后去。”他慢慢解释道:“他死后,基本把生前所有喜欢的东西,都带进自己的墓里去了,包括他生前信任的御前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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