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海云帆那边没有拒了这份抄书的活计,陆燕尔便也没有叫停,等他每次抄选完,便又选上五本,交与他继续抄写。
这次,依旧是四本较薄的孤话本子和一本较厚的《史记》,连同二十五两银子,吩咐小五转交给门外等候的牛婆子,依旧由她手转送。
小五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少夫人,那牛婆子想见您一面,说是有事相求。”
“有事?”陆燕尔眉梢轻扬。
冬梅狠狠地瞪了一眼小五,忿忿不平道:“上次那牛四喜被德清长公主收买,将我们整府的人都药翻了,置少夫人于险境,我们没找牛家的麻烦,只将牛四喜送了官,甚至海公子抄书一事仍旧交与牛婆子负责,她作甚还来蹬鼻子上脸,求我们少夫人办事?
我看她定是来求少夫人免了牛四喜的牢狱之灾,少夫人如今是双身子,可不能为着这些糟贱事劳心费神!”
牛四喜害人罪证确凿,不仅重责五十大板,更是被发配到采石场做三年苦力。
小五看了看陆燕尔,问道:“少夫人,小的这就去回绝了牛婆子?”
陆燕尔抬手抚了抚额,眼眸余光瞥见冬梅气恼的脸,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她微微勾起嘴角,你不放水让我填饱肚子,我就不如你的意。
哼哼。
她掀起眼帘,轻曼道:“让她进来。”
冬梅跺脚:“少夫人!”
陆燕尔转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抿唇不语。
冬梅开口欲再劝,晚晴蹙眉,一把将她拉到旁边,低斥道:“婢子向来都是听主子命令行事,你这是做什么。何况,少夫人不是那种糊涂的人,自有主见。”
晚晴跟随陆燕尔多年,自知陆燕尔心地纯良,却不糊涂。
冬梅不吭声了,默默地立在一旁。
牛婆子被引进了屋子,抬头看一眼坐在首位的陆燕尔,步摇翠珠,锦衣华服,端庄而贵气,姣好的面容甚至带着一抹恬淡的笑,而非恼怒,不禁一愣,想到牛家侄儿做下的混帐事,牛婆子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跪地行过礼后,不知该如何启言,却听得陆燕尔温声道:“牛婆婆,快起,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软声清音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关心。
牛婆子躬身立着,沧桑满是沟壑的手交叠在下襟处,原本紧张不安的心瞬间松懈,一阵感动,慌忙再次跪下言明来意。
原来,牛婆子并非为着牛四喜的事而来,而是为着自家汉子牛得柱为楼家送菜的事,出了牛四喜借着送菜之机在厨房下/药的事后,调查出牛得柱虽不知情,但楼君炎依旧打发掉了牛得柱,没再让他家供应蔬菜。
原本丢了楼家送菜的活计,损失些收入,也还有其他好几户主家需要牛家的菜,可他们听说牛家的人竟敢下/药谋害主家,谁都不敢要牛得柱送菜。
牛得柱是个嘴皮子蠢笨、生性木讷的人,便有着牛婆子一家家求过去,一遍遍解释牛四喜做的事与他们无关,可牛四喜是牛得柱的亲侄儿,有时牛得柱忙不过来便是牛四喜送,都是牛家人,自然无人相信牛婆子的说辞。
这不,见陆燕尔依旧需牛婆子帮忙传递海云帆抄书的事,心里虽有愧疚,可家计艰难,最后还是舔着老脸求到了陆燕尔跟前。
牛婆子蠕动了一下唇,卑微地看向陆燕尔,干涸的眼角似有浑浊的眼泪,语带哽咽:
“少夫人,牛家侄儿做出损害主家的龌龊事,下大狱,发配做苦力,都是他罪有应得。可老婆子和老婆子当家的断不敢存任何害人的心思,少夫人能放心将银子将海公子,不,如今是海大人的事交给老婆子,就知道老婆子是个靠得住的人。”
陆燕尔轻蹙眉头,端起旁边的茶杯,冬梅眼明手快,立马给她换上一碗参汤饮,低声道:
“少夫人喝这个,浓茶对孩子不好。”
陆燕尔轻啜了一口,参汤饮只得少量食用,又勉强喝了两三口,冬梅便接过瓷碗,没敢让她继续喝了。
抹了抹嘴,陆燕尔这才抬眸看向牛婆子,微微挑唇:”如果我不同意,你待如何?”
牛婆子愣了愣,心一横,张口道:“老婆子我……”
陆燕尔截过牛婆子的话头,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是不是想说,你会告诉海大人,楼家以抄书的名义接济他。”
海云帆与楼君炎同朝为官,私下关系亦不错,人都是要面的,难保海云帆的自尊不会受挫?
楼君炎以抄书的名义助他,就是顾虑到海云帆的自尊。若是被牛婆子个外人这般宣扬开来,本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却可能变成坏事。
牛婆子惊诧,她确实想这么做,楼家借她手做中间人,便是不希望知道海云帆是楼家在帮他,自以为是筹码,早就被个小她两三轮的年轻姑娘看透。
不过徒然暴露了自己阴暗的心思罢了。
“少夫人,老婆子不敢。”牛婆子低下头,这下更是羞愧难当,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罢了,退下吧。”陆燕尔挥了挥手。
牛婆子略带祈求地看了看陆燕尔,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转身便退下。
刚走至门口,却闻得陆燕尔清脆的声音蓦地从背后传来:“明日让你家男人继续给楼家送菜。”
牛婆子浑身一震,旋即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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