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该不会是和赵大吧?”
“那倒不是,他们倒是没有碰过面。”
……
从杨柳楼出来,已经到了敲暮鼓的时候了。崔熠留了人手在这院子周围蹲守,又不顾夜禁,让衙差拿着京兆符牌去这方斯年的住所找人。
三人出了平康坊,且走且说话。
崔熠道:“刚才那杨氏说方斯年长得高大体面,那男尸便定不是他了。虽丹娘说不记得赵大腿上有痣,但仍不好说他腿上就没痣……这个男尸身份仍是难以确定。对了,你们觉不觉得,那小娘子说话不尽不实的?”
周祈点头,“一个穷士子,恐怕给她赎不起身。要么是方斯年诓她,要么是她诓咱们。”
崔熠道:“我看是后者。那小娘子手段高得很,吊着两个要为她赎身的,却能不让他们碰着面。”
周祈歪头,隔着谢庸看崔熠。崔熠也看她,“怎么了?这小娘子是手段挺高的,”又问谢庸,“是不是?老谢。”
谢庸不看他们俩,也不说话。周祈笑起来。
崔熠清清嗓子,接着道:“丹娘一个小娘子,单独杀赵大,又砍头抛尸……有些难;若他们两个合谋,今日丹娘算是把方斯年卖了,这种等抓住方斯年,倒是好审;若方斯年是凶手,那杨氏却又说他与赵大不认得……”
谢庸淡淡地道:“不碰面不意味不认得。或许赵大不知道方斯年,方斯年却应该知道赵大——不然丹娘如何说服他赶紧筹钱给自己赎身?不过,若这赎身的说法本身就是扯谎,便不好说了。”
崔熠想了想,拍手:“这么说,这方斯年确实有极大嫌疑。若丹娘和杨氏所言为实,这方斯年醋意甚大,曾为丹娘打过架,他又穷,筹不出赎身钱来,便干脆釜底抽薪杀了情敌,想来也干得出来;他是读书人,杀人当不是个熟练活计,所以那尸体脖颈切口上有犹豫的痕迹;那方斯年或许就是埋伏在杨柳楼附近一举杀了赵大,这凶犯们杀人之后,惯常远抛近埋,虽同在一曲,那发现尸首的地方离着这里甚远——”
崔熠皱起眉:“只是,这平康坊晚间街上也常有人走,那方斯年想来没有车轿,他如何运尸呢?”
周祈干的就是查探民间异常的活儿,颇知道些诡案,又遍阅东市传奇,脑子里多的是这类“偏方”,“这个简单——”
周祈虚着手放在旁边谢庸的腰后,“这样半扶半架拖拉着走,如同两个醉鬼,保管走遍这东回三曲都没人管。”
谢庸脚步一顿,后背似也绷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往前走。
周祈两只手又负到身后,那马鞭子在她身后晃荡出两份轻佻得意来。
崔熠恍然大悟,“那传奇《幽冥马车》里便是这样的。”
周祈点头,语重心长地道:“多读书,还是有用的。”
崔熠:“……”这种三流传奇也算书?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不要脸的话,扭头恰看见她跳动的“尾巴”,“你又不骑马,拿得什么马鞭?”
“主要是为了配今天的袍子。若夏日,我就拿扇子了。”其实周祈本是想骑马的,但从兴庆宫往外走时才知道谢庸住在崇仁坊,他们是走着来的,只好随着。
崔熠一向觉得自己是这长安街头最不羁风流的郎君,这会子却觉得似乎应该让贤,“咱还是回来说这无头男尸案吧。如今看来,这凶犯很可能是方斯年了。”
“不然——”
“不一定——”
谢庸、周祈同时道。
周祈看谢庸,示意他先说。
“还记得那个荷包吗?若方斯年是凶手,而那个尸体就是赵大,他砍下赵大的头,脱下其所有衣物以掩盖身份行藏,按照常理,他即便想顺手劫财,也不会在摆着尸体的抛尸现场倒空翻找他的荷包。”谢庸道。
崔熠皱起眉。
周祈接着道:“若不想顺手劫财,只是慌乱中掉了荷包,那这荷包为什么是空的?恐怕让丹娘搜刮去了这个理由说不大过去。”即便是北曲,也不兴这样。
崔熠缓缓点头,“确实说不过去。还真有点扑朔迷离啊。”
“哎?”崔熠突然看向谢、周二人,“你们这一唱一和的!还有讯问丹娘时,你们一软一硬,配合很是默契啊。”
谢庸和周祈彼此看一眼,又都扭开头。
崔熠笑起来,“嘿,我跟你们俩也都打过配合,回头咱们抓住真凶,一起三堂会审,肯定精彩!”
对这样胡吹瞎扯的话,谢庸少有地“嗯”了一声,又道:“赵宅旧主程纬卿的事还得催着他们些。”
周祈则忙着从脑子里驱赶“一软一硬”的事,看来,有些书也不能多看啊……
第10章 审问方郎
第二日早晨,周祈端碗坐在干支卫公厨饭堂喝羊肉馎饦。与东市老杨家的炝锅羊肉馎饦不同,公厨里都是头一天把肉炖好了,早晨清水煮馎饦,盛在碗里再加肉。
因周祈多少算个将军,是亥支长,放肉时,那打饭的王叟便不抖勺子,甚至还舀得格外多些。这个天气,馎饦从锅里进了大盆,再舀进碗,就不算热了,白刺啦的肉和没化的羊油堆在同样白的馎饦上,一股子腥膻之气,让人实在没胃口。
周祈挖着下面的面片子吃,就着每张食案都有的腌萝卜和霉豆腐。
“老大,你不吃肉?”陈小六一眼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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