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穿绯袍的高官过来,青袍官员叉手立于路旁。
许少卿、谢庸、周祈都微点下头,走了过去。
许少卿有感而发,摇头轻叹:“这客馆的客人们不好伺候啊。前阵子京里鱼虾少,不好采买,供应不及,就有藩客找到我面前来……”说着,无奈地笑了。
谢庸亦微笑。周祈同情地看看许少卿,想来这藩客中不少像桑多那利这样儿的,跟他们打交道着实不易……
出了鸿胪客馆,再次谢过许少卿,谢庸周祈便一起告辞走了。
已近午时,两人出含光门,往西市走,去吃周祈说的羊肉饆饠。
“看来不只和亲公主艰难,便是公主的子嗣们也不容易啊。”周祈与谢庸道。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聊的还是回鹘使团的事。
“自古公主子少有能继承汗位的,若有异变,他们又常常是最先遭殃的。或许这些胡人觉得他们是公主之子,非其族类吧。胡人一般不会对公主如何,对公主子却从不手软。”谢庸道。
周祈点头,“这混齐是个小可怜儿……”
谢庸扬眉,“混齐莫不是遇到了麻烦?我看他出门时与周将军说了几句什么。”
周祈笑道:“嘿,那倒不是。他与我解释,说桑多那利心眼儿直,见了我,觉得这般貌美,便猜定是公主来了。”
若是唐人这般说话,周祈得觉得他轻佻,但混齐这般说,周祈只觉得他率直,还生出些得意来。
谢庸看周祈。
周祈亦扭头看他。
“你——”谢庸正过脸去,舔一下嘴唇,片刻道,“喜欢吃什么饆饠?外面卖的饆饠虽好,到底不如自家做的讲究。唐伯尤擅做樱桃饆饠,等再过阵子,就能吃到了。”
周祈立刻眉开眼笑,“我最爱樱桃饆饠了!”
谢庸微笑点头。
周祈偏又使促狭,“刚才我还以为谢少卿也要夸我貌美如花呢。”
谢庸垂着目,轻咳一声,“是很美。”
周祈嫌弃:“忒言不由衷!我算知道谢少卿为何至今未娶了。谢少卿,我教你,日后若有看中的女子,你要夸她……”
周祈又停住,觉得以谢少卿的性子 ,估计很难说出什么肉麻情话。
谢庸侧头看她。周祈挑眉,这是真等着我传道受业解惑呢?啧啧……
周祈越发促狭起来,靠近他,低声道:“却是我说差了。言语搭讪都是那些凡夫俗子的办法,谢少卿这样的风姿相貌,何需如此?”说着颇不规矩地瞄了一眼谢少卿的腰身。
谢庸抿抿嘴,眼中却带着笑意,“周祈!”
周祈笑起来。不过想到谢少卿有一日开了窍儿,眉眼含春地与个女郎柔情蜜意这般那般,周祈心里就有点泛酸,比看见东市最好的刀剑被旁人得了还酸。
罢了,罢了,清风明月,能赏得一时是一时吧。
西市这家饆饠店不小,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客人,谢庸、周祈找了边角儿处一张胡式高案旁坐了,点了最有名的羊肝饆饠,羊肩饆饠,羊扁担饆饠等几种,等了有一阵子,跑堂的才端上来。
这家的羊肉饆饠颇小巧,皮儿薄,煎得焦黄,肉多,以花椒、胡椒、安息茴香调味儿,香得很。案上又有食茱萸酱,客人可自家抹在饆饠上。
周祈时常去谢家蹭饭,如今也爱食些辣。她学着谢庸的样子,抹了一大勺儿酱在饆饠上,夹起张嘴开咬,“哈——怎么这么辣?”周祈眼睛泛红,吐吐舌头,去掏自己的袖子,又忘带了……
谢庸把自己的帕子递上,又给她盛一碗汤:“喝一口,压一压。”
周祈擦完眼泪,又喝两口汤,才算缓过来。
谢庸帮她把带酱的饆饠撤走,又去取一个空盘来,夹一个新的放上。
“我是又爱吃辣,又吃不了辣……”周祈笑道,“可这酱也太辣了些。”
“这应该是山南道的食茱萸,比旁处的味道重些。”
周祈点头,吃着谢庸给自己夹的那个新的羊扁担饆饠,满口肉香,很是适口。周祈看看谢庸,觉得谢少卿还真不用说什么花言巧语,就这么体贴地陪着女郎吃饭,想来那女郎便无有不允的。
从西市回去,周祈先提前写训鹰奏表。这奏表写了两天,已经坑坑洼洼的笔头上又添了一层牙印儿,才算勉强凑出来,只等明日回鹘人献了鹰,自己接敕令,再把这训鹰的计划献上,然后便可以开训了。
谁知,收到的不是皇帝敕旨,而是蒋大将军的字条——那回鹘神鹰被人杀死了。
陈小六一脸惋惜,“老大,那你还怎么升官儿啊?”
周祈点点头,深绯袍子、名刀利剑都飞了。
“我们还等着你升官儿,大吃你一个月呢……”
周祈顺手给他一下子,陈小六胡噜胡噜脑袋。
字条上除了说神鹰被人杀死,还命她参与调查该案。
陈小六不免又有些担心:“老大,大将军该不会想把你调去申部酉部吧?老大,我们舍不得你……”
“滚蛋!别肉麻!”周祈笑骂,“我且要跟你们这帮小子捆死呢。等忙完这神鹰的事,你们挑地方,可说好了,就只吃一个月的俸钱,多了没有。”
听她如此说,陈小六笑起来。
“走吧,去看看。”周祈把蒋大将军的字条儿揣进荷包。他命自己参与该案,想来还是因为自己熟悉鹰的缘故,之前又见过回鹘使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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