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点头, 叫来那几位已经领完魂的道士:“刚才几位道长领魂度亡,可曾觉察亡者之魂怨气甚大,迟迟徘徊此间,不愿西去?”
那领头的道士微愣,“紫微宫传人”已道:“确实如此,这亡魂怨气甚大。”
谢庸面色肃然,这样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与周祈第一回 见面,她说自己“周身似隐有青气流动”,又说“一时断不好吉凶”,要卜上一卦,旁边两个卜卦的道士也是这般随着她说“确实隐隐有些青气”,后面阿祈还要“摸骨”……
周祈不知道谢庸翻起了她的旧黑账,满脸深沉地道:“盖因他本就不是平常的溺死,而是被害死的。”
章敏中和管家都变了神色,周祈看向晨间着青衫如今已换了白的那个婢子,婢子面色苍白,端着托盘的手微微抖动。
道士们想不到就来给溺亡者念个经,竟然赶上这样的事,都愣住,只“紫微宫传人”神色镇定。
到底道士们是外人,又有许多奴仆,周祈让人清场。
那婢子也要退下,周祈道:“你留下。”
婢子面色越发苍白。
周祈看着她,心中有些不忍:“你还是说了吧。”
婢子咬着嘴唇,半晌道:“奴婢不知道贵人让奴婢说什么。”
“说章端吉凶死之事。”
又过了半晌,婢子硬挺着声音道:“贵人如何就说阿郎是凶死的,这鬼神之说从来缥缈。”
管家忙道:“不得对贵人无礼。”
章敏中则看向周祈。
周祈看看章敏中和管家,对婢子道:“鬼神之说缥缈,那浴桶上的蝇子却不缥缈。”
谢庸知道周祈为何刚才用鬼神之说诈这一下子了。
“你大约不知道,蝇子的鼻子格外灵,一星点儿血腥气,它们也能闻出来。”
崔熠看周祈,晨间查看过那浴桶,没见什么蝇子啊。
周祈目示那撩着的纱帘。
崔熠懂了,因办丧事、和尚道士念经领魂,人来人往的,故而厅堂、卧房等处纱帘撩起,这河上蚊蝇又多,放进不少蝇子去,周祈刚才进去发现了。
婢子双目含泪,摇摇欲坠,却仍摇摇头,不说什么。
“那章端吉虽是溺亡之相,却双臂双腿未见鸡皮样肌肤——或许是因为他根本不是在河中溺亡的,而是在浴桶中溺亡的?”
“至于浴桶中的血,是用利器割伤了章端吉的阴·部吧?也所以他的尸体上此部位被鱼咬得最厉害——因为鲶鱼、黑鱼等食肉之鱼专爱血腥气。”
婢子堆坐在地上,哭着摇头。
周祈软下语气:“我知道你一个弱女子干不得这种事,即便你能趁着章端吉喝醉溺死他,你也没办法把他沉入水底伪造出湖中溺亡之相。既然已经这样了,你还要隐瞒什么?又能隐瞒得了什么?说出实情,你或许还得保命。”周祁目光扫向章敏中和管家。
章敏中和管家都面上震惊之色未消地盯着婢子。
婢子泣道:“是强盗。”
周祈皱眉:“强盗?什么样的强盗?”
“是,是一个蒙面强盗。”
“说说。”
“阿郎沐浴,我去后面舱里取新的澡豆来。一进卧房,便被一个蒙面强盗捂住了口鼻,然后我便晕倒不知事了。等醒来,阿郎已是不见了,地上又有血。”
“我本待喊人,但这样的事情,我如何说得清?我便用浴桶中的水擦了地,收拾过屋里,只假做没这等事发生。”
“一个强盗——为何要伤章端吉的阴·部?且屋内丢了什么贵重东西吗?”周祈道。
婢子摇头。
“你这样说,很难取信于人。”
“我真的不知道……”婢子哭道。
章敏中看着婢子:“说实话!叔父果然死于强盗之手?”
婢子点头。
管家“嗐”一声,“你怎么不……”
周祈看看这章家人,又看谢庸、崔熠,这样一番先是鬼神后扔出证据的打草惊蛇之法,竟看不出章敏中和管家有什么异常来,难道不是他们?或者他们都是做伪的高手?不过这本也只是顺便诈一诈,不能全指望这个破了凶案。
再看看那婢子,周祁在心里轻叹一口气。
既然确定章端吉是被谋害而死,他的尸体便要抬到大理寺去。谢庸与章敏中道,为彻底确定死因,恐怕还要剖尸,故而他也要去一趟大理寺,在剖尸文书上签字。
章敏中垂着头答应了。
一行人带着尸体,押着婢子回大理寺。王寺卿和章敏中都签过剖尸文书,谢庸、崔熠、周祈又来到那间放着捅“僵尸”长竹竿的屋子等着。
崔熠狠狠地夸赞周祈:“不错啊,阿周!见着蝇子,就想到血腥,想到尸体上被鱼啃过的伤口,推断得有理有据,都有些《大周迷案》中陈生的意思了。”
周祈看一眼谢庸,清清嗓子道:“别提鱼!前两天还说约你一块上运河沿子、广运潭这边儿钓鱼呢,你想想……后不后怕?”
崔熠:“……你以后还让不让我吃鱼头了?”
周祈笑起来,笑完道:“你知道吧?听说南诏那边有大巫,以尸养鱼,制作蛊毒。养的办法不同,鱼也不同,这毒的药效也不同。”
“有的可以惑人心智,只要吃了这鱼,那巫人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便是用刀放自己的血、剥自己的皮都使得。有的就是纯粹的穿肠毒药,一口下去,就全身乌黑,很快化为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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