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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间,看守周祈的蒋丰侍从端来桂花糕、菊花饼、金银糕等应节吃食和羊乳。宫里吃食不管味道如何,样子都极精致,糕饼较外面的小,周祈张开大嘴叉子,正好一口一个。
    “不要金银糕, 还要桂花糕,多蘸点糖。”周祈指挥侍从。
    侍从用竹箸夹一个桂花糕在糖碟中滚一圈,送到周祈嘴边,周祈张嘴接了吃了。
    “再来一块菊花饼吧,光吃饼,不要菊花馅儿。”
    侍从看一眼周祈,目光中有些无奈,有些不解,又有些同情和佩服。
    糕饼都干,周祈喝口羊乳送送,在心里微叹一口气,保不齐这就是这辈子最后一顿饭了。从前好几回刀锋离着脖颈心头只差分毫,一只脚踩在阎罗殿门弦子上,当时只是心头一紧,并不怎么怕,过后更不觉得如何,便以为自己是个视死如归、心有天地宽的好汉。今日真该上祭坛了,却这般酸楚留恋。
    不知道谢庸怎么样了,但愿他不要也被下狱才好。以他的性子,只要没下狱,就一定还在追查此案……
    周祈希望自己和谢庸都能活着,若自己活不了,单谢庸能活也好。自己若有魂灵,还能时不常飘去他家闻闻谢家饭菜的香味儿,听他吹两首曲子,看胐胐在花园打滚儿。希望他能娶个可心的娘子,生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日子过得又忙又踏实。至于那没画完的画像,还是烧了吧……
    还有耶娘外祖等,也没给他们烧个纸,好好跟他们念叨几句……周祈把自己想得惆怅起来。
    侍从又夹起一个桂花糕,周祈皱眉摇头:“不是我说,宫里真该换庖厨,一点桂花香味儿都没有,光知道甜,齁嗓子!”
    侍从看一眼那下去一半儿的糖碟子,没有说什么。
    另一个侍从把饭食端下去。给周祈喂饭的侍从道:“周将军,我给你梳梳头吧?”
    周祈点头:“行,多谢,椎髻就好。”
    周祈有些担心,这兄弟不会梳完头还给我换衣吧?好在等到来人说押她去紫云台,这衣也没换。终于被解开腿脚的周祈踢踢踏踏地往外走去。
    紫云台下,周祈遇到了蒋丰。
    蒋丰看看周祈:“还有什么未竟的心愿吗?”
    周祈想了想:“有点多……塞上、江南、黔中……樱桃肉、船家罐子鸭、手把羊肉……罢了,都是些微末小事,没什么心愿了。”
    周祈对蒋丰微笑道:“虽是养猪,也多谢大将军这些年养得好,让祈能走出宫门,看看外面的天地,过了人过的日子。”
    蒋丰避开眼:“去吧。”
    周祈接着踢踢踏踏地走上楼去。
    在大殿门口,周祈的双脚又被绑起,从殿中出来两个道士把周祈抬进殿内,禁军侍从们都退出楼去。
    周祈被平放在殿中,扭头,不远处站着两个老者,一个穿衮冕,一个着法袍,是皇帝和太史令陈先。
    两人都只是扫了周祈一眼,便转过头去。
    周祈亦转头打量这大殿。这殿果然是皇家气派,极大,自己所在的是殿中央,旁边应该是一个圆形法坛,法坛高出地面约一尺,这样躺着看不到坛中是什么样儿。殿里除了皇帝、陈先还有刚才抬自己的那两个道士外,没有旁人。周祈固然知道这种见不得光的祭祀人不会多,可也没想到会只有这么几个人,皇帝可是那啥的时候都有人在帐外伺候的……
    陈先看一眼刻漏,登上坛去。
    过了一会子见没人理自己,周祈悄悄坐了起来。
    坐起便能看清坛上情景了。这法坛足有普通人家院子大小,上面用不知什么石头镶嵌出漫天星斗,闪闪发光。中央是一个约八·九尺大的太极阴阳刻图,图周有槽,图上刻着符文。白发白须的陈先坐在太极图正中阖目念经。有那星光映衬,此情此景竟仿佛真有几分玄之又玄的神仙气。
    周祈扮了这些年道士,却着实没什么道根,她微眯眼睛,只顾辨认那太极图中的符文,目光又再次扫过那图周沟槽和静坐念经的陈先。
    另两个道士站在坛上太极图外护法。皇帝则站在坛下,面上带着兴奋,殷殷地看着陈先。周祈冷冷地看皇帝一眼,又看回坛上,轮回咒……
    陈先这经一念就是个把时辰。周祈弓腰蜷腿鹌鹑一样,坐得极老实。皇帝也耐着性子等着。
    刻漏咔哒一声,已是申正。一个护法道士回头透过窗子看南边,并没有预计中的火光。皇帝亦看向窗外,与道士一样都皱起眉头。陈先依旧在念经。
    那个护法道士走下坛来,皇帝从袖中取出北衙信符给他,道士走了出去。
    蒋丰接了令,派人出紫云台往玉清观查探。
    紫云台的门一开,却闯进许多兵丁来。
    蒋丰神色一凛:“关门!围杀!”他想不到时隔二十年竟然又有人围攻紫云台,且无声无响地除掉了外围守卫。
    门一旦开了,岂是那么容易关上的?越来越多兵丁涌进来。紫云台从年初就开始重修,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加固围墙,修建箭楼、门闸、雉堞等,甚至安放了弩车,紫云台门墙比许多府城的门墙都要坚固,想不到会这样被打开。
    蒋丰看向乱军领头的谢庸及禁军将军宋楷。
    听得外面杀声,陈先倏地睁开眼睛,皇帝面上浮现出怒色,咬牙道:“这帮乱臣贼子!”
    陈先闭上眼接着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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