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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祈瞪大眼睛,谢庸虽也惊讶,却不似周祈那般。
    “你是高大将军之少子。大将军与家兄亲睦,你小时候,我见过你许多回。你的护身玉还在吗?”
    “前阵子碎了。”
    杨延点头:“那块高山岫云玉佩原先是令尊常常佩戴的,后来不知为何给了你。估摸是小儿易受惊吓,令尊是将军,他的随身物可以压邪。”
    杨延说起当年事:“开始只是我们家出了事,方尚书、令尊等都上书帮着陈情,但不多时日,紫云事发,他们亦被下了北司狱,很快……北衙军中人与三司行事不同,以致他们身后事都无法料理。皇帝宛若疯狂,京中人心惶惶,我只得出了京,走走停停,四处乱撞。有一年走到汧阳,见到街头孩童打架,只觉其中一个有些面熟,拉开后,一眼看见你撕裂的衣口中露出的护身玉。”
    谢庸小时候打架打得实在不少,并不记得这是哪一场。
    “我找人打听,甚至还去你家门首看过,令堂却并非故人。后来,日子不很多,令堂便出了事……至于你如何到得汧阳,我却是不知道了。”
    谢庸看着杨延,想站起来对他行礼,但一揖未免太轻了。杨先生虽不说,但想也知道,他留在汧阳,去县学教书,有很大缘故是为了自己。谢庸原先只知道杨先生待自己格外好,却不知道他这般深情厚义。
    谢庸微舔嘴唇,沉默片刻道:“救出我,并带我到汧阳的或许是先父军中人,也或许是家中侍从义仆,我后来还能想起他的黑衣服还有他身上的汗味儿。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或许是本就受了伤,到汧阳便不支了,先母捡到了我。”
    杨延点头,过了一会儿道:“你是少子,大将军尤其爱怜,时常将你带在身边。许是见你乖巧可爱,家叔几次逗你,说家中若有女,便抢了你做女婿。家婶有孕后,家叔还说过这话呢。”
    ……
    虽是在半路遇上,谢庸、周祈到底还是去了一趟汧阳,谢庸要去祭扫,周祈要去见一见阿嫂和侄子侄女——杨延在汧阳成了家,有一子一女。
    傍晚,谢庸带周祈去自家旧宅。
    那宅子已经残破得不像样了,屋顶墙壁坍塌,只后山墙还有一段立着,院子里都是枯黄的荒草,这夕阳西下的时候,看着说不出的荒凉。
    两人站了一会子,周祈拍拍谢庸的胳膊,谢庸对她微微一笑。
    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尖叫:“你捡的两文钱是我的!”
    “上面有你名儿吗就说是你的?”
    “就是我的!”
    “不是!”
    “是!”
    “不是!”
    “是!”
    两个孩子扭在一起。
    谢庸抿一下嘴,正要走过去分开他们,一户人家的门打开,传来女子吼骂声:“五郎!又打架!滚回来吃饭!”
    其中一个孩子悻悻地松开另一个的衣服,抹一下鼻涕,走回家去。
    “再让我看见你打架,看我不揪掉你耳朵!快去吃,今日做得菜饼……”
    看着这对母子,谢庸又扭头看向自家院子。
    “若我在,就可以帮你打架了。省得你每次都挨揍。”周祈有些遗憾地道。
    谢庸看她一眼,轻声道:“没床榻高的小崽儿。”用的是汧阳口音。
    作者有话要说:  ①原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顾贞观《金缕曲》
    第135章 正文完结
    又是一年杏花吐蕊时。
    杨延之妻陶氏正在理周祈的嫁妆单子, 周祈则坐在旁边捧着小碗吃阿嫂给她做的姜糖糯米圆子。
    阿嫂是药铺子坐堂先生的女儿, 高挑身材凤眼厚唇,人很爽利,走路带风,家里家外一把抓。阿兄那样疏狂的性子,只要阿嫂横起眼来,阿兄立刻就笑了,弯起眉眼喊“大郎他娘”——自然那是当着自己和侄子侄女这些“外人”, 周祈耳朵好,很听到过几次他叫“阿芩”。呵,阿兄……
    周祈自认比阿兄上道得多, 在家里坚决惟阿嫂马首是瞻,阿嫂说什么就是什么!周祈的嘴脸很是让侄子阿贞侄女阿念开了眼界, 姑母果然是做官的人啊……
    陶氏通医理,知道周祈月事不准, 又听她说寒冬腊月趴在屋顶逮强盗, 当日便开始煮起了药膳,什么坤草鸡汤,什么当归羊肉汤,什么姜糖糯米圆子……鸡肉、羊肉、糖都是周祈爱的,但是加了药,味道就不那么美妙了。周祈实在喝得舌头发木,觑一眼阿嫂,阿嫂从嫁妆单子上抬起眼来, 周祈立刻乖巧起来,老老实实把圆子吃了,又喝姜糖水。
    陶氏与周祈说嫁妆里的东西,说过日子经,说谢家聘礼、皇帝赐与的财物、她做官的腊赐、年俸等等如何归置,她说什么,周祈都道好。
    自阿兄阿嫂上京,周祈只在一件事上拿过主意,她想把皇帝赐还补偿的田宅交与兄长一半,但杨延夫妇死活不受。周祈无法,想起谢庸原来戏言的祖业田来,便把那一半给家里置办了祭田,阿兄叹息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窗外传来萧声。
    周祈嘴角儿带笑,嗯,《杏园春》……我们谢少卿又在花前月下吹箫呢。想到“花前月下”,周祈嘴角儿的笑越发深了。
    陶氏抬头看她,周祈马上正经了神色。
    陶氏忍笑瞪她一眼,周祈讪讪的,讨好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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