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邻居里住着一户孤儿寡母,杨氏和李氏年纪相差不多,平日里和李氏多有来往,李氏看她们生计艰难,想着能帮衬一把是一把,杨氏身体不好不能劳累,只好雇了纪华来帮忙。
纪华的小名就叫黑子,今年十二,人如其名,瘦黑瘦黑的,看起来很是机灵,见阮家每月给他三百文钱,他便感激得不行,做起事来手脚麻利又快捷。
这会子阮呦还能听见他那带着略微童音又中气十足的吆喝声:
“小客观要吃点什么?虾酱饼?”
“嘚嘞,要几个?十个?您这身板儿吃得玩么?”
“得得得,这就给您包起来——”
“这位老伯,你要什么?虾酱锅巴!哎哟,您老牙都没了,吃些骨头汤面软和的行不?”
他嘴皮儿翻得快,时不时都调侃客人几句,却不生厌,反倒逗得客人们哈哈大笑。
阮呦很少来食肆,也跟着笑起来,这黑子也是个有趣的人。
只是过了一会儿,笑意就散了。
食肆里外的热闹也安静下来,看着三个穿着飞鱼服的男人过来,排队等待的客人一时有些纠结,阮家食肆的吃食新奇古怪,很受欢迎,每每一出摊就被哄抢一空。
这回好不容易要轮到他们了,要走的话心底实在可惜,不走的话,看见浑身煞气的几位爷又实在怕得不行。
犹豫再三——
还是决定不走。
自己没犯法,不过买点吃的,应该不碍事吧?排队列的客人们心底忐忑。
赵乾早就听说阮家食肆的名头,不过短短几月,阮家食肆就已经有了名气,正巧今日他在这边值守,过来尝尝味。
“你们这儿都卖些什么?”赵乾跟两个锦衣卫上来,排队的人自然而然给他们让位置。
原本健谈的黑子见是了他们,吓了一跳,勉强稳住心神,“回官爷,咱们这什么都有卖的,有腊肉汁脆夹膜,虾酱锅巴,黄金流沙包,还有骨头白玉面——”
都是些新奇的名字。
赵乾来了兴趣,摸着下巴,“腊肉汁脆夹膜是什么?”
“回官爷,就是两张酥得掉渣的酱香面饼,里面夹着腊肉沫,咬一口能爆汁,咸香麻辣,官爷肯定喜欢——”说起介绍吃的,小黑子是行家,说着说着也不惧怕了,一张嘴翻得飞快,说得绘声绘色,“还有那虾酱锅巴,甭说了,主家的手艺绝对是燕京头一家,那锅巴又薄又有虾米的香味,咬一口嘎嘣脆,配置香浓的大骨汤甭提多过瘾了——”
后面排队的客人被说得狂吞咽唾沫,心里等不及了要吃。
赵乾笑了,“你小子可以!”
“成,那就给爷来个虾酱锅巴和那什么夹膜——”
“得嘞——”
黑子张嘴就要答应,却被阮呦打断,“等等!”
阮呦从里屋出来,攥了攥衣袖,才抬眸看着赵乾几个,“还请几位官爷排队。”
小黑子目露惊慌之色,连忙要去拽她衣袖却被陈娘子拦住。
见赵乾挑眉,阮呦抿了抿唇,声音轻软却能让人听清,“后面的客人已经排了许久。”
“是吗?”赵乾笑起来,露出白晃晃的牙,转过头,身后的客人们都惊慌地拜拜手,“不碍事的,不碍事。”
“对对对,咱刚来没多久,再等等也没什么。”
排队的行人不敢得罪锦衣卫,只好互相赔笑着谦让。
“阮姑娘,你看——”赵乾调笑地看着她,想听她怎么说。
阮呦摇头,“不行,先来后到,凡事按规矩来。”
她声音好听,却不示弱,出人意料的不让人反感。
小黑子悄悄闪到陈娘子身旁,急得直躲脚,压低声音劝道,“陈婶子,您快拦着阮姐姐,那是锦衣卫,咱可不能得罪啊。”
陈娘子见他急得抓耳挠腮,笑着拍了他额头一下,“别担心,这事呦呦做得对。”看向阮呦的眸子含着赞赏。
赵乾也不说话,身后魏寻和谭宁觉得好笑,倒并未生气,只看了阮呦许久,点头道,“好。”
他应下的声音不重不轻,在场的人都能听清。
客人们都觉得自己失聪了,直到赵乾三人当真乖巧地排到后面去,还觉得是在做梦。
“赵乾,那丫头不怕咱们。”
“竟然有人不怕咱们——”
魏寻和谭宁惊奇道。
赵乾咬着木签笑,不可否置。
见人当真走了,阮呦才真正松了口气,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是怕的,怕他们勃然大怒拔刀砍了她,但今日她这样做也是有缘由的。阮家要做长久的生意,却又没有过多的精力扩大店面,只能保证排队的客人能够买到自己想吃的。
燕京贵人多,若是蛮横的插队将吃食采买一空,那辛辛苦苦起早,冒着风雪排了许久的客人们吃什么?
有一个人插队,就会有第二个,那日后人人都插队,等待了许久的客人什么也买不到,又如何能留住客人。
阮家买的东西原就不贵,本就是买给平民百姓的,若没了他们,也开不走铺子。
所以阮呦才会冒着危险让锦衣卫的人排队。
这也算是立威,燕京中不只百姓怕锦衣卫,达官贵人更怕,连锦衣卫都要排队,他们耍无赖的几率也会少些。
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锦衣卫不会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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