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开口时, 季云祺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萧方怔了一下,才轻声回答:“季将军。”
在这个生疏的称呼中,季云祺目光闪动一下,仍继续说下去:“依照皇上的推测,对方与太后之间素来有约定,太后将私藏的银钱珠宝交给来人,但这一次,对方并没有等到太后。”
萧方点头:“是。”
他胸中也怀着怒,小皇帝为了坐稳龙椅,舍得割裂夑州三城。
前太后更是目光短浅奴颜婢膝,不顾天下人死活,居然将大把的银子奉给敌人,求得自己和儿子富贵安稳,却没想过这些粉饰的太平下掩盖着多少枯骨。
老实说,季云祺如果现在就出门造反,萧方表示百分百的理解,换成是他在季云祺这个位置的话,小皇帝的骨头早就变成有机复合肥了。
可季云祺到底还是忍住,思忖片刻,平静道:“如今大檀民生渐有起色,对方以为太后有了底气,擅自毁诺,可他们也并不想立即撕破脸,所以才有了第二次的警告。”
“对,”萧方有些诧异,季云祺能维持这样的平静,考虑先解决眼下安内问题,自然是最好不过,忙再次肯定:“他们肯定不只是说说而已,七天之后,他们最有可能做的……”
季云祺与他对视一眼,接口道:“就是将太后与他们的约定公之于众。”
到时若是再有人煽风点火,众人信了这话,则天家威严无存,无数人都会知道,这些年他们忍饥挨饿也就罢了,被盘剥走的银钱居然滚滚流向了外邦。
届时百姓将民怨四起,眼下好不容易起步的太平繁盛必然会被打得七零八落,再无翻身的余地。
“防得住吗?”
萧方的这个提问只带了一点点希望,果然很快见季云祺摇了摇头。
每日来往京中的人不知多少,防不胜防,更何况若是全城戒备,恐怕对方还没露头,百姓便已如惊弓之鸟。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再来点什么意外,那根紧绷的弦会断得更加彻底。
而若是对方在京城掀不起风浪,谣言从外地兴起,再传入京中的话,恐怕更难扑灭。
“那……就抵死不认。”
季云祺又摇摇头:“若真有对质的一日,空口无凭只说没有,恐怕会更令民怨沸腾。”
萧方不知该说什么,暗箭难防,更何况他对此毫无经验,也从未陷入这样被动的局面中。
两人就这样站了许久,季云祺才开口:“皇上,幸亏你提前想到,距离期限还有六天时间,我去与他们商量对策,有任何消息,都会及时上禀。”
见他拱拱手这就要走,萧方忍不住喊了一声:“等等。”
季云祺站住。
人是叫住了,萧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问为什么没有责备和质疑,为什么没有怨恨他和太后,为什么……什么话也没有?
他张皇无措地被揽入一个怀抱中,这样温暖熟悉。
“方方,别怕,”季云祺温柔地亲吻着他,从额角一直到唇边:“我会想出办法来解决的,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萧方在这个声音中败下阵来,手中的一切太美好,他不忍心亲手去打碎,甚至没出息地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
“我信你,”他双手环住季云祺的腰,闷闷应了一声:“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吗?”季云祺轻笑:“那叫我季将军?”
萧方反应过来,刚刚他心中太忐忑,这个称呼又让两人生分起来,没想到季云祺还会对这个如此介怀。
“云祺……”
“嗯。”
“云祺。”
“我在呢。”
每次他轻声呼唤,都很快有带着一点笑的声音回应他,好得像在做梦。
萧方的嘴角不自觉带着傻笑,有些恍惚地盯着眼前,也没看清究竟是什么,又忍不住轻声叫着:“云祺……”
“皇上,你在叫我吗?”
身旁少年清脆的嗓音把他吓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还在御书房,昨夜早已过去。
季云枫不解地看着他:“皇上是遇到棘手的事了吗?需要我去找秦哥来吗?”
萧方这才注意到,手中的笔悬了半天,笔下还一个字都没有写,只能赧然道:“没事。”
季云枫这才坐去一边,继续忙手头的事。
从荷叶山回来之后,樊盛玉似乎又对萧方改观许多,后反劲地想起来自己还担着太傅的名头,不光在萧方的功课上多花了心思,还向季云祺建议,让云枫在皇上身边多搭把手。
在秦槐明里暗里的提醒下,萧方明白过来,三人这是想再培育出一个接班人来。
他在上面看着——季云枫正有条不紊地为他整理折子,再将各部的上奏事宜归纳誊写出来,这样一来,有许多关联或重复的事,便可以一并处理——忍不住感慨一声。
都说少年爱恋,最终消散,可真实沉浸其中时,却是最认真不过,就像他当年一样,在那个眼神中忍不住怦然心动。
云枫那样一个跳脱的性子,这短短一个月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也不知是骨子里终究有与云祺一样的沉稳,还是因为那几日艰难的决定,在走向暖暖的未知路上,飞快地成熟起来。
这段时间,从随身空间取东西都变成了季云枫的差事,他每次伸手进去,都要逗留很久,掐算好最后时间才把东西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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