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球上的人,不该留了。
他们所能创造的人力价值,远不及他们在得知真相后造成的威胁。
远处。
所有的人都如同着了魔似的,痴痴地注视着半空中变幻浮动的影像,他们呆呆地立在被垃圾覆盖的山峦和平原上,瘦削到近乎病态的身躯仿佛是从平面延伸出来的一道道伤痕,他们的眼眸全都被眼前的画面占领——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景象:重峦叠翠,矿藏丰富,文明高度发达,那是他们赖以依存的母星,是他们曾经的家园,是那样的富饶而美丽,令人心折。
直到……强征暴敛将整个星球掏空,所有的反抗被暴力镇压,屠杀和洗脑成为控制的手段。
这个星球被彻底榨干了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抛弃,成为了被遗忘的一隅,成为了免费的垃圾填埋场。
战火摧毁了一切。
熊熊燃烧的炽热火苗将一切涂抹成致命的鲜红,印在每个人的眼底,犹如一道道被生生扯开的裂口,滴落着滚烫的血。
“他们抢走了我们的财富,劫掠了我们的家园。”
他们剥夺了我们的文字,抹除了我们的思想。”
声音在半空中飘荡,从四面八方围聚而来,每个字都是那样的尖锐,仿佛能够划伤皮肤,淌出脓血,他们驻足倾听着,裸露出来的皮肤仿佛都能因此感受到隐隐约约的疼痛,似乎加诸在这个星球上的所有苦难都在这一刻被所有人感同身受,在那剜心挖骨的痛苦中,带着血腥味的仇恨和愤怒应运而生。
戈修仰着头,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属于自己的声音在耳边流淌着。
他转过头,静静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船员们。
他们全部都来自这个星球。
纵使在主舰上得到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依旧选择再一次回到这里来。
对这颗星球的感情,很少有人比他们还要深刻。
戈修的目光从他们的脸孔上缓缓地划过,探究地,认真地,细细地端详着他们的表情。
所有人都身体僵直地站在原地,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仿佛在全力抵御着体内某种压抑的冲动,每个人的面庞都分享着同样的表情——愤怒。
犹如被脆弱堤坝勉强挡住的狂暴洪流,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席卷山川,侵没万物,以最原始的方式发泄最原始的暴力。
戈修眯起双眼,收回了视线,他的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浅淡的,不甚明晰,犹如一吹就散的水纹。
从来没有机会得到的东西,很少有人会因此而愤怒。
渴求,正是来自于唾手可得。
曾经拥有的东西被劫掠,曾经享有的权力被剥夺,本该属于自己的却被硬生生抢走。
这才能招致最为强烈的憎恨。
这个星球曾经的麻木来源自无知,而当他们没法再继续无知无觉之后,结局又会如何呢?
戈修勾了勾唇,打开智脑,远程接管了投影装置。
联盟星舰的控制室内,舰长的表情愈发难看。
他现在知道对方想做些什么了。
但是,还没有等他做些什么,却看到不远处的画面传来一阵波动——他看到了自己出现在了虚拟成像的画面上。
这是……星舰内智脑的监控画面?
舰长愣住了。他看到了自己脸色铁青地吩咐道:“派出小队,击毁全息投影仪。”然后转身走到控制台前,毫不犹豫地向着联盟总部发送了三级威胁预警。
【请求对该星球进行保护性阻隔及人道毁灭。】
舰长悚然一惊。
——糟糕!
对方不止截获了自己发送出去的警报!甚至还侵入到了星舰的内部智脑中获得了实时的监控画面!
怎么可能?!
戈修勾起一个无声的微笑。
眼前被摆置成接收状的钢铁仪器在智脑湛蓝的屏幕映照下闪动着微光,上面延展开来的金属薄片构成了简陋但是足够实用的信息拦截仪器。
而路莱花费大价钱打造的零号机能接管敌方的智能系统,但是却也有很大的限制,只有在足够近的距离下维持足够长的时间才能发挥作用,所以,遍布在星球上的无数投影仪很好地掩护了他们的行踪,保护他们不被发现。
他慢悠悠地打开了智脑上的远程音频播放装置:
“——现在,他们不只阻止我们得知真相,甚至还要因此剥夺我们生存的权力。”
戈修的侧脸被映成荧荧的浅蓝,漆黑的眼底,极具毁灭性的雀跃和兴奋在猎猎燃烧,带着仿佛能够摧毁一切的难驯邪气,他略带沙哑的嗓音被忠实地放大,在呼吸间传导至星球的每个角落:
“为了保守秘密,甚至想让我们死。”
随着话音的落下,那数据织就的虚拟画面瞬间变更。
联盟军舰的位置被清晰地标注在图像上,然后被所有尚未被消灭的银色圆球忠实地投影到每个人的眼前。
飘动在空中的声音轻缓柔和,犹如恶魔在耳畔呢喃着诅咒般的低语,极具诱惑力的语句被用亲密的语调吐出,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蛊惑和煽动性:
“是时候让他们尝尝同样的滋味了。”
舰长一个激灵,背后唰地出了一身冷汗,几乎将身上的衣服湿透,他转身向着身边的手下低吼着,紧绷的声音中带着难言的慌乱:“发动舰艇!离开现在的坐标!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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