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修在心里毫无起伏地下定义,心底甚至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惊讶。
他甚至有点赞叹。
——果然不愧是难度增加后的世界啊。
戈修一边想着,一边挣扎着将自己从淤泥中拖拽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然而,还没有等他来得及站直起身子,就看到眼前仿佛粘稠一片的黑暗隐隐出现了变化。
空气中的紧绷感一触即发。
浓重的黑暗凝聚成近乎流体的厚度,比起周遭果冻般的空气还要粘稠近百倍,带着着危险而致命的压抑感缓缓地向着戈修靠近。
令人几欲作呕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传来粘腻的蠕动声,仿佛有什么诡异的生物在步步逼近。
戈修微微眯起双眼,定定地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位。
下一秒,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出现在了月光之下,它仿佛是由鲜血和骨殖组建架构的怪物,凹凸不平的表面布满缓慢涌动的血沫,森白的骨架突兀地从身体的各个位置突兀地支楞出来,恶臭的粘液随着它的动作淌在地面上,它行过的每个位置都被腐蚀,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滋滋”响声。
戈修的视线落在它身子下方的血沼中,心中猛地一惊。
他向前就地一滚,堪堪躲过身后从血沼中探出的庞大触手,尚未从疼痛中缓过来的身躯在极度的紧张和寒冷中微微颤抖着,然后狼狈地栽倒在地上。
他苏醒的地方,居然就是这个怪物的巢穴——!
怪物缓缓地调转身形,继续向他现在的方向行进,地面上所有的血沼中都开始剧烈地沸腾,恶臭的血沫涌起,无数由骨殖和血污泥泞构成的触手从沼泽中爬出,向着戈修的脚下蠕动爬行。
铺天盖地,密密麻麻。
危险而邪恶的气息占据着空气,但它似乎却并不急着下手,犹如掠食者不紧不慢地玩弄着自己的猎物。
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戈修冷静地调动目光,从地面划过天空,最终落到身前的向着自己慢慢靠近的庞大怪物身上。
他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眼底闪烁着某种近乎纯粹的好奇和求知欲,仿佛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孩童,正在充满兴趣地审视观赏着自己手里的玩具。
就像是眼前面对着的并不是个恐怖致命的怪物,而仅仅是某种与众不同的风景画。
怪物被他这种无所畏惧的态度激怒了,地面上的蠕动的触手加快了数倍,铺天盖地地扑向在面前格外渺小瘦弱的人类,仿佛能在下一秒撕裂他的身躯,渴饮他那瘦小身躯中涌动流淌的鲜血。
它粘稠的体表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森白的骸骨在血污内闪动着冷冷的光,犹如张开了一张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高度腐蚀性的液体滴落在地上,瞬间就融出了一个深深的坑洞,然后快速地向他扑来。
戈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略显兴奋的笑容。
他的眼底有灼热的暗火在跳跃鼓动,犹如漆黑海面反射的粼粼月光。
少年面带微笑,不躲不闪地张开双臂。
下一秒,那由浊臭血浆和腐烂骨殖构成的怪物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形。
深渊底顿时安静了下来。
在地上蜿蜒蠕动的触手缓缓地滑回了血沼中,心满意足的怪物向着黑暗中退去。在微弱而粘腻的水波翻滚声消失后,地面重新被虚假的安详笼罩。
只剩下半轮残月冷冷地下下俯瞰。
作为可能是世界上头一个主动被怪物吞下的人,戈修并没有神经错乱。
其实他非常清醒。
当然,也同样疯的非常彻底。
毕竟最坏也不过是一死罢了,顶多不过是换个惩罚世界玩玩,再加上,戈修非常肯定,惩罚系统是不会专门创作出一个世界出来,只为了折磨他两三个小时的。
——大约五成把握……
吧?
被怪物消化的感觉非常奇妙。
犹如一头栽进滚烫的沸水中似的,覆盖于表层的皮肤瞬间被黏液腐蚀融化,然后是其下的肌肉纤维,血管在破裂的瞬间,饥肠辘辘的腐蚀液就将所有涌出的鲜血吸吮干净,贪婪地攫取着肢体里每一丝鲜美的汁液。
不过,认真比较的话,这种感受比起刚才的疼痛实在不值一提。
对于他那因抽搐结束而感到神经性幻痛的四肢来说,甚至是种解脱。
戈修在黏液的包裹中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头顶不远处的地方。
说“看”其实并不完全准确。
尤其是在他的眼皮和眼球已经被溶解的情况下,但是他却能切切实实地“看到”身边所有的东西,清清楚楚,分毫毕现。
这种感觉实在新奇。
戈修能够看到,他刚才觉察到的那种在空气中的诡异物质仿佛被高度压缩提纯,在他的身边凝成黑暗的固体,混合在粘稠的腐蚀液中,在侵蚀咀嚼着自己的身体,戈修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生命力被吸收的样子。
身边的一切都是深深浅浅的浓重灰黑色,只有他头顶不远处,一块赤红的肉块在有规律地鼓动着。
刚才在怪物体外时,它被厚厚的血肉骨殖包裹着,再加上视觉的干扰,戈修并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只是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
但是具体位置和形状却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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