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无人应答。
地面上,只有那节莹润的指骨静静地躺在灰尘中。
希望的光亮渐渐地从血色的瞳眸间消失,以莱诺站在原地,面孔犹如石雕般麻木,他缓缓地弯下腰,动作一格一格地将那节指骨捡起,然后似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似的,定定地钉死在原地。
突然,他手中的指骨微微一动。
还没有等以莱诺反应过来,一阵强大的力量袭来,指骨脱手而出,向着头顶嗖地飞了过去。
以莱诺猛地抬头,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层层厚密的黑暗元素在空中裹成一个巨大的蚕茧,将其中的气息封锁的一丝不露,指骨仿佛坠水般咕咚一声掉去其中,紧接着,地面仿佛虚化似的,更多分散的骨骼从地下升起,接二连三地融入那巨大的球体当中,仿佛被彻底熔化吸收般,消失的毫无踪迹。
洞穴中刮起了大风。
金色的粒子欢畅地飞舞跳跃着,庆祝着新神的诞生。
黑暗元素犹如驯服的奴仆般压缩变形,亲昵地贴合在少年修长苍白的肢体上,凝聚成黑色的长袍。
神格凝聚。
戈修感到自己仿佛做了个长久的梦,似乎从洪荒上古就已经开始,直到万物湮灭才会结束。
等到他睁开双眼时,那些消失的时间似乎在骤然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世界开始再度运行,一切似乎和他闭上双眼时没有两样,但是又好像已经发生了全然本质的剧变。
戈修感到自己有满腹的疑问。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在冥冥中得到了自己想要问出问题的答案。
只要黑暗神仍然死亡,不管大陆上的黑暗元素浓郁到何种地步,都无法恢复真正的平衡。
光暗的平衡是必然的趋势,犹如重力般无法抗拒。
被打碎的终会复原,被破坏的必将重铸。
整个世界秩序要求新神的诞生,而没有比已与神之骨骸融为一体的戈修更加适合的存在。
他的存在源于偶然,但同时也是命运的必然。
现在,神格归位,将大陆反面封印的阵法也自然丧失了力量凭依,完全地消失了。
戈修缓缓地落在地上。
刚才那股纯粹的力量随着脚掌触地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空虚感,虚软无力的四肢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吹散。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现在是刚刚诞生的新神,没有任何信仰之力的支撑,强大如神祗,但是同样脆弱如婴孩。
就在这时,以莱诺缓缓地走了过来。
那双赤色的竖瞳此刻已经被纯粹的狂热和痴迷点亮,深深地凝视着眼前年轻的神明。
他单腿屈膝跪下,低沉的声音优雅华丽,犹如琴弦在空气中微微的震动,仿佛在述说最为温柔的情话,又好似在吟唱来自远古的歌谣:“吾神,请允许我追随您——您的欲望就是我的信仰,您的喜怒就是我的戒律,我愿为您献上我的性命,我的誓言,我的忠诚。”
一字一句,凝聚成庞大的力量,瞬间涌入戈修的身躯。
俊美的男人捧起戈修垂于身侧的手掌,低下头颅,将自己的唇虔诚的印与其上。
——新生的神祗有了他第一位信徒,从此正式被世界接纳。
·
这时,研究所内。
红色的警戒标志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巨大的屏幕上,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疯狂地闪烁着。
“警告!警告!潘多拉出现异常波动!”
“波动幅度0.0368%”
“波动幅度0.0572%”
毫无情感的机械声在巨大的空间被放大成百倍千倍,在钢铁铸造的墙壁间回响着,数据播报的速度越来越迅速,给人窒息般的压迫感。
身穿研究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高高的监测台上,透过玻璃俯视着那巨大屏幕上的血红警报,他死死地盯着那不断变换的数据,眸底闪过隐约的狂热,口中低声地呢喃着颠倒无序的话语:“……没错……就是他……他回来了……嘿嘿……这个世界……终于……”
一位研究员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恐神情:
“报,报告所长!潘多拉波动幅度超过系统容纳阈值!而……而且……”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难以置信的颤抖:“7098号罪犯……脑域出现不稳定增幅!他,他现在……好像在和虚拟惩罚世界同化!我们先前在这个世界中制定的规则……已经被完全打破了!他的脑域波动甚至引起了潘多拉的异常!”
所长痴迷地看着屏幕上疯狂起伏的线条,仿佛半点声音都没有听进去似的。
研究员的声音无法控制地提高,尖锐的仿佛指甲刮擦玻璃产生的噪音:“所长!!请,请快点下命令吧!!如果这个惩罚世界再不停止……就……就……”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本能的恐惧,某种情绪在了他的喉头,令他根本无法再吐出半个音节。
所长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最后遗憾地看了眼屏幕上仍旧疯狂上涨的数字,然后凑近智脑上的传音装置,下命令道:“立刻停止惩罚世界二的运行,消除所有残余数据,将罪犯7098号的脑域从潘多拉中断开。”
·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戈修看到,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在消融,元素,墙壁,石洞,阵法,所有的实体都在迅速地消解成淡绿色的微小符号,犹如泡沫般从他的身边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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