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跟深深地扎在金属制的地板上,从开始到现在,从未移动过一丝半点。
就像是本就长在那里的一株植物似的。
U2625在这里待的足够久,而他从未忘记过从自己出生之后的任何一件事。
——他非常清楚会发生什么。
十数年前惨白的实验室灯光现在还在他的眼前摇晃,手腕和脚踝上还残留着曾经的感受过的金属冰冷的触感。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瞬间。
从简单的应对外界反应的测试,到从一级渐渐增加的痛觉实验,从采集样本,再到身体状态的估量。
这是一个开始,是将一个物品放上检测架之前的必要工序——三天后,才会正式开始系统化的精神力分析与培育。
目的就是以最简单高效的方式——既承受刺激——让未经培育的精神力发展到所能达到的极限,从深度,广度,精度,进行精准的分析和训练,保证被实验者的精神力能够成为人类手中最为高效化的工具。
整个流程娴熟而快速,几乎快到可以用分钟计算。
隔间内没有表,也没有能够计算时间的工具。
U2625数着自己的心跳。
从醒来的瞬间,他就开始了计数。
不该这么长时间的。
他沉默地站着,无声地注视着眼前空空荡荡的隔间。
等待着,数着自己心脏跳动的次数——
12301,12302,12303……
在数到14356的时候,隔间外发出滴的一声响,急促的脚步声和隆隆的器械声由远到近地放大。
少年视线微转。
旁边的玻璃门迅速地向两边划开。
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将培育箱放到隔间内,然后就匆匆地向外走去。
U2625认出了培育箱上医务室的标志。
他终于动了。
在那瞬间,过久未动导致的麻木感瞬间蔓延开来,令他的步伐稍微踉跄了些许。
少年没有在意。
他走上前,手掌紧紧地按在透明的隔离层上,视线直直地向着培育箱内看去。
——作为实验体,对方的成长速度也同样十分惊人。
虽然出生只有一年,但是已经有差不多将近四五岁孩童的体量。
但是,他在培育箱内仍旧显得是那样的脆弱和渺小,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捏碎似的。
小孩的眼皮紧闭着,长而漆黑的睫毛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上一层深深的阴影,原本光润柔软的侧脸毫无血色,那野性难驯的,肆意张扬的东西仿佛睡去了,潜入到了更深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柔软而脆弱的躯壳还静静地躺在现实中。
他露出的胳膊,小腿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凌乱的划痕。
血已经止住了,静静地横亘在白如藕的肢体上,鲜红而刺眼。
染而,触目惊心的却并不是这些划痕。
小孩纤细的手腕和脚腕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但是仍旧有暗红的血色洇出——按照现在止血技术的发展,在经过处理之后仍旧呈现这样趋势的伤口,必定深可见骨。
为了挣脱禁锢的装置,需要反抗的多么决绝,愤怒的多么彻底,才能造成那样的伤势。
小孩子蜷缩起来的手指尖和脚趾尖在不受控地轻轻抽搐着,打着哆嗦。
U2625对此十分熟悉。
一年前,在那次精神力暴动时,实验室动用了同样的手段——高强度的电击。
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保证在最短时间内制服失控者,在造成最大痛苦的同时,不对肉体与精神力造成任何损伤。
既是警告,又是惩罚。
放下实验体之后,工作人员匆匆离开隔间。
为首的研究员再一次将隔间的门完整地封闭好,输入密码,然后准备转身离去。
在转身之时,他不经意间向另一个隔间内投去一瞥。
身材挺拔的少年站在隔层前,沉默地抬头向他看来。
电光石火间,二人的视线相撞。
在那瞬间,研究员顿时浑身一僵,一股冷意瞬间从脊椎处攀爬而上,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脑海中警铃大作。
“喂,你愣着干什么?”另外一个研究员不耐烦地催促道。
他仿佛突然被惊醒似的:“哦?啊!”
在思绪被分散的瞬间,对方已经收回视线。
等到研究员回过神来之时,隔间的少年已经,沉默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床边,坐了下来。
“没……没什么。”研究员有些神思不属地回答道。
刚才的……是错觉吗?
自从他任职以来,从未见过U2625有过任何的情绪波动,无论是被观察,还是被实验,抑或是在人造的痛楚在保证精神力的增长,都从未产生过漠然以外的表情——他从不出声,从不哭喊,从不抱怨,从来都是毫无反应地承受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纵使那种疼痛能够瞬间致使一个成年人瞬间陷入休克。
大部分的研究员甚至不觉得那个壳子内存在着一个会感知的灵魂。
他从来都是沉默的,平静的,漠不关心的。
比起人类,更像是人偶。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少年幽暗深邃的漆黑眸底产生了某种异样的情绪,诡谲而冰冷,残忍而阴沉,仿佛在无声无息地愤怒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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