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杳杳带白决过去看表演,兴奋地给自己的同门叫好。
裴谨嫌这里吵,白决看出来了,便问宋杳杳:“师姐,除了集市和歌舞,还有什么别的活动没有啊?”
在这一片嘈杂中,宋杳杳得扯着嗓门才能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声音:“还有东城斗乐、西城许愿圣地、南城的识音辩脸和北城的水上对歌啊。”
不愧是春歌宴,大部分都是和歌有关。白决想了想只有西城的那个会稍微安静点,便道:“师姐你先在这边看,我和裴听遥去别处逛逛。”
“啊?”宋杳杳听不清楚。
“我离开一会儿!”白决大喊。
宋杳杳摆手:“哦,去吧!我在这等你!”
白决拉着裴谨挣脱出人海,自己也抹一把汗:“白天还说人太少,现在看起来还是中午那会儿刚刚好。”
裴谨道:“你这爱看热闹的,也会嫌人多啊?”
白决笑嘻嘻凑到他身边:“人太多就没有二人世界了嘛,走,我们去西城看看。”
裴谨十分受用地握住白决软绵绵的手,和他一起在街上旁若无人地跑起来。人山人海被甩在后面,乱七八糟的香气酒气也逐渐飘远,鼻尖只剩下心上人发间的清甜。
白决在他眼中,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只小白狐,毛绒可爱,奔跑间笑着回眸,七分清纯三分媚,街上的光景都虚幻了,天地间只余下他们两个。
裴谨将他的手握得愈发的紧。
宋杳杳说的许愿圣地,原来就是一颗参天古木,善男信女们用红绳穿过木牌,把心愿挂在树上。
白决在边上买了两块带红绳的木牌,递给裴谨一只:“来都来了,我们也许个愿挂上去吧!”
白决一边说就一边屈指在木牌上描画起来,裴谨怔怔拿着木牌毫无头绪。
白决瞄了他一眼,不出所料道:“啧啧,不愧是应有尽有裴仙师啊,连愿望都没有。”
裴谨撇撇嘴:“想要的当然是靠自己去争取,我从来不信许愿就能得偿所愿。”
白决道:“可是天下间总有些事,是要靠运气的。许愿,就是许个念想,让自己就算努力全落空了,也别太怨怼嘛。”
听起来还是很没意义。裴谨歪过身子看他在牌子上写了什么。
只有四个字;往者不谏。
裴谨奇道:“这也算愿望吗?”
“算是自我开解?”白决偏偏头,“对自己的期许吧。”
这“愿”倒是新鲜,裴谨不禁问:“为什么是往者不谏?”
白决两手捏着木牌,环顾着古木周围的人间烟火气:“我以前总是在想,若我当初没有修仙,应该就像这里的平凡人一样碌碌无为过完一生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不行,那就遇不到我了。”裴谨立即接道。
白决笑着捏住他的两片嘴唇叫他不要打断:“最开始修仙,我有不服和轻狂,别人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我也能成为仙门数一数二、让别人都侧目的高手。我拼命修习,想让所有人认可我。
“后来我的确成名了,许多人认可我,许多人排斥我。那时的我回忆起快乐,想到的却都是还在聆玉章,和你潇洒快活的日子。”
裴谨眼神深邃了几分。
白决拉住他的手:“后来去了北邙,见识越广,烦恼也越多,又开始想着在薄暮空潭时的无忧无虑。”
“逃亡的三十年里更夸张,想到快乐,我竟然回忆起白亭玉时,那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回来以后,见识过那么多人人鬼鬼,就在想,你说修仙到底为了什么呢。窥见了天道,又如何呢,人间疾苦,依旧不会变啊。人世变迁,沧海桑田,来来回回还是那些事。”
他垂下头看着木牌:“所以我想提醒过自己,过去的就都过去吧。我太容易沉湎回忆了,感情也是……其实,未来犹可追,对吧?”
裴谨捏了捏他的脸:“是啊,人活一世本就如此,有了七情六欲,从此忧多乐少。和你分享快乐的人不一定理解你的痛苦,知悉你经历的人不一定明白你的苦衷,每个人看别人,都是隔岸观火,偶然船只相靠,短暂取暖,而后一别又是经年。哪怕是高山流水的情谊,也有彼此体会不到的孤独。
“裴潇修仙修了一万年,救的人比你见过的还多,可这世间还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你呢,心存善念,真诚待人,还不是常常有口难辩。若修仙真修到无所谓人间世,无所谓人间情,超脱自然,再无悲喜,不是和死掉也没有区别?”
白决轻声一笑。
裴谨忽然也抬起手指,在自己的木牌上写了四个字,白决凑过去一看,写的是“无愧于心”
“是叫自己不要后悔么?”
裴谨摇头:“不后悔也太难了,其实我现在也有没办法不后悔的事,往后也不能保证不会有,说不定每天都继续有。但不管怎样,成仙以前,我们终究还是活着的人。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未来又将发生什么,眼下能做的也只有,俯仰天地,无愧于心,如此罢了。”
“听起来像是劝慰我。好吧,我赞同。”白决把两个人的木牌并在一起,笑道,“两个不是愿望的愿望。”
裴谨提起红绳,把他们两的牌子穿在了一起,并指拈诀,将之挂在了古木的树枝上。木牌没入了无数个平凡的心愿中。
白决忽然很正式地站到裴谨正对面,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道:“好了,往者不谏,无愧于心,古木为证。接下来我问你答,五个问题,不准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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