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这竟是关于宗教的内容。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
……
这是一段写在内页的祷告词。
寇冬蹙起眉,有些不解其意,再度向后看去,看到首页被不同笔迹匆匆写了两句话。
“天父将一切赐予他,赐予甘泉、美酒、晨星。
赐予永生、美誉、纯净——”
后面的话,却像是因为年岁久远,字迹都模糊成一团,再无法分辨。寇冬将书页继续往后翻,看到的几乎都是赞颂天父的内容,中间夹杂着几段赞颂的像是一个格外受天父宠爱、甚至与了它六对羽翼的天使。
他将这一章薄薄的书页握紧,心中有种莫名的、说不清也解释不明的直觉。
这个天使……
叶言之:“他堕天了。”
寇冬一愣,猛然望向他:“什么?”
“后面写了,”叶言之淡淡道,看不清眸中究竟是何神色,“他不愿意再在天上做神的宠儿,他厌倦了生活在别人的羽翼下。——他想要自由。”
“于是他折断了自己的翅膀,从第六界一跃而下。”
“他死了。”
寇冬有些怔怔的,半晌才喃喃道:“我听过这个故事……”
虽然细节并不相同,但这是一个古老的神话,神话中的许多内容都可与其相对应。可他从未想过,这神话中备受宠爱的天使与血族会有何关联。
他低声说:“他不该化为路西法吗?”
年轻血族的唇角不知为何有了苍凉的笑意。他凝视着面前青年毫无所知的脸,轻声道:“化作路西法的,从来不是那位天使。”
寇冬的心跳忽然一顿。
他看向了叶言之,意识到了一个令他甚至生出了不安的可能性。
“那是——”
“——是神。”
叶言之印证了他的猜想。
创世的、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他以为自己将宠爱的灵魂置于眼底下,便是足够的。
他给他荣耀,给他羽翼,为他披上圣光。
他分出自己的权柄,共享这天地。
可灵魂并不觉得满足。他仰起头,只向万能的神明祈求一样东西:
自由。
神坐于神座之上,第一次明白了无能为力。
“若是我不同意呢?”
灵魂回答:“我别无所求。”
失去了自由,他只是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金丝雀是不会在意自己生出了多少对翅膀的。
他亲手折断了自己的羽翼,毫不犹豫地、不顾一切地,一头坠了下去。
而在那之后,紧跟着堕了天、成为黑暗之主的,也从不是神话中的天使。
而是那位心生苍凉的神明。
寇冬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总令他想起上一个副本。被心理教师关起来的小蝴蝶用小刀割断了自己的翅膀,借此从笼子里脱身——
这使得心理教师不顾一切,心底逐渐滋生出了黑暗的情绪,成为了蝴蝶的巢穴。
而神明呢?
神明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但这一切,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叶言之道,将那书本重新掩上了,“我们的任务,并未完成。”
他看了眼青年的脸色,又放缓了声音。
“先休息一会儿吧?”
昨晚并没能睡好。
寇冬的神色还有些恍惚,他点了点头,爬上了床。陷在柔软的床榻里,他几乎是立刻便闭上了眼,甚至还做了梦。
只是这一次的梦与寻常都不同。他梦到了自己坐在房间里,身边围绕着许多人,他们的面容满怀善意,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或珍宝。
他们都关切地望着他,伸出手来探他的额头,生怕他感觉到半点不适。
“少爷。”
模模糊糊之中,许多晃动的人影这样叫他,声音轻柔,像是唯恐惊吓了他。
“少爷……”
“这是您的午餐。”
他身陷于玩具堆里,毛茸茸的兔子与小熊几乎将他半个身子覆盖,它们的眼睛如同黑豆,一双双望向他,下面是被细线绣出来的、红色的嘴。
“我不想吃。”他看到自己将面前的碗推开,问其他人,“他什么时候回来?”
“……”
那些人似乎有些为难,嘴唇动着,犹豫着吐出一个名字。只是寇冬看不清,也听不见,只能听到他们补救似的说:“他马上回来。”
“我有话想问他。”他疲乏地将头抵在那只毛茸茸的兔子耳朵上,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动。
那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告诉他,不能等人回来。
……不能。
“不,”他忽然转变了主意,“不要等他回来了。”
身旁人愈发欣喜,连忙道:“少爷,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叫人来陪您……”
“——都不用。”
他低缓地说,终于缓缓将脸抬起来,瞧着这些绞尽脑汁想逗他开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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