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没?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去刷牙!”
他手一抖,“……好。”
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顺手一撑。
他盯着被敷到沙发垫上的药膏静默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扯过几张纸去擦,但药膏已经渗进去不少了,留下的深色印记怎么也擦不掉。
……早餐还是那么几样。
“这么点稀饭你都喝不完?那把白菜芯吃了,鸡蛋也必须吃完。别又像上次那样直接扔!一个人在家就好好呆着,脚都成这样了就不要像往常那样天天想着出门野,外边没什么好东西等你去捡漏!”
“游戏少打几盘,网少上,陌生人发信息不准回复!你那些社交账号我都会看的,不要想着干什么小动作,学那些人谈什么恋爱……你以为天底下哪有什么人会无缘无故地说喜欢你?都是图你钱图你长相!”
他妈终于把高跟鞋蹬上准备开门了,手都搭到门把手了突然又转过身:“我就怀疑你是谈恋爱了,神思不属的。等会儿我就给你叶老师打电话问问——”
付罗迦没多大反应。“我没有。你问吧。”
门被关上了。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开着电视,把台转到纪录频道,仰倒在沙发上听着企鹅的叫声发呆。临近十点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他扫了一眼,不是许之枔。
不过这提醒了他应该想个事情做,而不是就这样干等着——然而他脑子里的画面全是他正枕着的那摊污渍,没有任何能够拿来调动躯/体肌肉的余裕。
伤口附近有点痒。那个药膏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古怪的腐烂味道。
解锁手机用了他不少时间。李淑仪在微信上发消息说,赵敏以前脖子上是有个首饰,但她室友今天再一留心观察发现首饰已经不见了。她室友再一回忆,说首饰应该是条银链子。
“真的是她。太不要脸了吧,别人的东西拿了还敢光明正大地戴着?”
过了十分钟付罗迦才打好字发过去:“可能是误会。以后再说吧,东西暂时不急着还。”
李淑仪还很忿忿:“成绩好又怎么了,人品还不是这么恶心。”
这边结束后时间正巧差不多了,他拨了个电话给许之枔,按开免提。
嘟嘟声响了有二十秒。许之枔接了,先打了个哈欠才说话:“她走了吗?”
“……对。”
“早餐也吃了?”
“嗯。”
“那行。”许之枔笑了笑,“在超市那儿找林哥的车吧,上次你见过的。”
“知道了……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带的吗?”
付罗迦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平静,就仿佛此前已经像这样做过很多次一样。
“车上都有。你自己下楼没问题吧,要不然我还是上来一趟?”
“不用。我没问题。”
……
就像所有有河流经过的地方一样,县城也有一条滨河路,没怎么被开发,马路上尘埃漫天。
这条路开到尽头,到临近的乡镇就不过半小时车程了。车穿过一个又一个在花岗岩山体中凿出的隧道,拐过了数道险弯,沿着河岸溯流而上。
一往上游走,河水就开始大变样,像被密林里的草叶漂过一样,由流过县城时的浑黄色蜕为清透的浅碧色。
付罗迦转脸,许之枔把手里的一杯插着吸管的酸奶递了过来。
他尝了一口。“还行。”
许之枔又把另一只手里的三明治递过来。
付罗迦依旧十分配合地咬了一口,随后提出了疑问:“这是你早餐?”
都快十一点了。
许之枔点点头,两三口把剩下的都解决了,喝了口酸奶才说:“起晚了。”
“吃够了吗?前面袋子里还有几块巧克力。”林焱——付罗迦刚知道他名字——微微侧过头问。
“不要了。你想吃吗?”许之枔问他。
付罗迦摇头。这时刚好有个有点急的右转弯,许之枔理直气壮地挨了过来。
付罗迦躲了躲他往自己头上摸过来的手。
“还没回过神?”许之枔“啧”了声,“别乱动啊。”
付罗迦的确还没回过神,感觉自己正处在去往银行抢劫的路上——对被发现的惧怕和对这件事本身的热衷同时折磨着他的神经。
非常出格,非常不妥,非常危险,但又非常舒畅。
答应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会这样,但还是答应了。
许之枔说,周六浪沙镇,去不去?就我们两个人。
他一边点头,一边胆战心惊。
浪沙镇的河水非常漂亮,最出名的是个叫‘霞丹池’的清潭,呈天然的五彩色。夏天里有不少本地人都会过来踩水游泳。以前他妈单位聚会的时候他来过一次,只不过不怎么愉快——他妈同科室的一位叔叔拉他去河里游泳,他没看见他妈的脸色,自行同意了。
他还记得从水面上浮起,看见他妈阴着脸坐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的时候自己的心情。
他妈一袭端肃黑色长裙,跟周围穿着泳衣因为沾着水珠而显得闪闪发光的男女格格不入。
“你还回不回去?这都几点了?”
但时间过了还不到五分钟。他开口想解释,结果呛了一大口水。
漂亮那么颜色的水居然有股锈味。
车最后停在了离霞丹池不远的一个农家乐外边的葡萄架底下。付罗迦下车,仰头就看见藤上挂着不少青色的葡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