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杀死镜中这张脸,可他更想活下去。
毕竟,重生归来。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了。
现在的他,是郁辞,是荆宗主的道侣。
如此一想,虽然皮囊恶心了些,但事情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方才是一时冲动…
他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对着镜中自己的脸笑容逐渐狠厉,紧接着哗的一挥手,铜镜摔落在地,咣当咣当,在淅沥的初秋雨夜回响。
那张好看又熟悉的脸消失在眼前,眼不见为净!
海棠坞内只有一间厢房点了灯,暖黄的灯光透过窗纸落在绵延的雨幕中,在回廊尽头幽幽的晃着。
荆舟走过回廊,四五间厢房的距离让他走了快一个世纪。
在没有系统剧情提示的状况下,一路上他设想了各种可能性,这种先婚后爱的套路,一般情况不会让他在洞房当夜真的洞房,必须经过曲折迂回的单箭头、双向暗恋、阴差阳错误会再到心意互通,才能直入主题进行生命大和谐。
思及此他不自觉松了口气,其实想来应该紧张的人不是他,反而是郁辞。
荆舟停在他们的婚房前,正要抬手叩门,突然听到咣当一声响,他手顿住。
烛火闪了闪,荆舟的影子也跟着摇了摇。
屋里的郁辞在砸东西?他一下子有些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犹豫不决间,屋中人看到他停在门外的影子,发话了——
“荆宗主,请进。”
荆舟迟疑一瞬,推门而入。
他低着头,视线扫过摔在门边的铜镜,眼皮跳了跳,躬身捡起:“替你姐姐嫁过来,心里不好受吧?”
语气极自然温和,甚至掺了点云淡风轻的笑意,就像长辈安抚初来乍到惶恐不安的晚辈。
抬眼的瞬间,他借着昏暗的烛火看清了少年人的模样,果然如他所料,郁三公子是个濒临破碎的病弱美人设定,病骨沉疴,人间绝色,空是这张脸就足以让见到之人心生怜爱。
身着大红喜服的少年面色一僵,旋即又淡淡的笑了开来,一双清透的桃花眼微微弯起,侧脸好看的轮廓正好落在荆舟眼里:“荆宗主误会了,在久霖城沈家,也没人真的把我当三公子看,与荆宗主结道侣是我自愿的,没有不好受。”
他把自己说得像个原生家庭不幸福,恨不能早点嫁人的悲惨女主。
没料到郁三公子这么敢说,荆舟心里诧异,正寻思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对方又开口了:“只不过我现在灵脉尽废,久病缠身,恐怕不方便双修,荆宗主或许需要多忍耐一段时候。”
说着,他拢紧衣领,将浮在脖子上的指痕遮住。
荆舟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理所当然的把拢衣领的动作当做防备。
这个郁辞不简单,看起来病弱其实厉害得很,三言两语就划清了彼此界限,清楚明白——我并非不履行作为道侣的义务,只不过暂时不愿意与你双修而已,你想要上我的床先等着吧。
如果郁辞真是个乖巧病弱的小白莲,荆舟可能会把他当做工具人,自己作为莫得感情的刷好感机器完成任务便可,但现在看来,郁辞的角色倒比他预想有趣多了。
荆舟心里笑,等便等呗,横竖他也不是很想睡。
“郁公子不用担心,我今晚不睡床,睡地上。”
“倒也不必,我相信荆宗主为人。”
荆舟微微挑眉,坦荡荡迎向少年略带挑衅的视线,心中暗笑这家伙嘴上说着相信,言辞眼神里都是防备试探呢。
“没事,我也不习惯与人同睡一榻。”荆舟抿了嘴,唇角似有若无的噙着一抹笑,连带着眉眼也平添了几分不正经。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他,要和眼前这个人谈恋爱的,并非单刀直入上床。
荆舟将铜镜放回桌案,顺手拿起桌上冷茶一饮而尽,少年不动声色在旁看着,突然起身挽了宽大的红袖,举着酒盏递到荆舟眼前。
“仙门不在乎世俗那一套,以这个代替合卺酒可行?”
荆舟微愣,少年垂下眸子,视线刚好对上酒盏里自己的影子,忙不耐烦的移开眼。
看荆舟没接,他苦涩的笑了笑:“我也算是荆宗主昭告天下娶回玄寂山的,喝个酒总无妨吧?还是荆宗主担心我动了手脚,谋杀亲夫?”
“郁公子说笑了。”荆舟接过酒盏,手指不经意又碰到了少年的指尖,比戚无所更冷。
被触碰后少年却一改先前波澜不惊的态度,像被火舌烫到般抽出手,若不是荆舟拿得稳,酒必然洒了。
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对方的惶然无措。
怕被我碰怕到这地步?死要面子的逞强么?
原来如此,荆舟并无怜香惜玉之情,想着要攻略这样一个人,反而越发来劲。
只不过……他对自己的厌食症心有余悸。
着小半年来他除了茶水外,就连酒饮牛乳都无法进食,这一次恐怕…
他尝试着将酒盏举到唇边,奇迹发生了,熟悉的恶心感并没有苏醒,荆舟一鼓作气,顺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在少年的注视下。
荆舟拿起另一只干净的酒盏,斟满,同样递给少年,莞尔:“从今往后,你就把这儿当家吧。”
少年面上虽是带笑的,但笑意就似冻在唇角,声音也渗着些凉:“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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